沈天水轻蔑地笑了一声,“怎么,昨日才装了一日,今日干脆就不装了?”
“沈天水!与其在这指摘我,倒不如你将事情说清楚,你我整日如此,你有想过六六的心情吗?这是她愿意见到的?!”
提到柳柳,沈天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他眼底都是冰冷,“沈天金,你没有资格提六六,就是因为……”
“她现在还在!就在这里!你与其不断旧事重提,说什么晚了来不及了,不如向前看看,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沈天金的语气越发严厉,“你可知道,你不在家的日子,她经常将你挂在嘴边,你莫不是没有长心?若是你真的看不顺,我既已经离开了家中,你大可以常常回家中看看!”
“沈天金,你说够了没有?!”
“没有!”沈天金不退反进,他往前走了两步,直逼沈天水面前,“即便是对我再不满,三叔和三婶做错了什么事情?你生病的时候,他们床前伺候,如今你身子痊愈,不说在跟前尽孝,为何对他们也是如此冰冷漠然?还是说你本身就是铁石心肠,捂都捂不热!”
沈天金的话,让沈天水一阵怒意冲上头顶。
他一把抓住了沈天金的衣襟,“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把嘴巴闭上!”
“我是不知道,那你便让我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沈天金步步紧逼,如同一颗石头,在幽深的潭水中,激起了浪花。
“你知道天火是怎么死的吗?”这句话,几乎是沈天水在牙缝之中硬挤出来的。
沈天金先是一愣,随后回应道:“天火只是去从军,你如何得知他已经死了?”
“你自然是不知道的。”沈天水勾唇一笑,嘴角的弧度堪称残忍,“我在书院的时候,已经查阅过他所在的那个乡兵团早就已经全军覆没,文典上记载的很清楚,无一人生还!你到现在还觉得,他好好的活着不成?哪里有人一走这么多年,连一封家书都没有的!”
沈天金的确从来没有深思过这件事情,赫然听到,他也有些许的震惊。
跟他们最不同的,大概就是老三了,以前在现代的时候,老三常年在部队,与家中虽说联系不频繁,但逢年过节也都会捎带回来一些消息。
甚至偶尔休息的时候,也会回家小住。
更重要的是,沈天金曾经想过,既然在这个信息如此闭塞的时代,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或许天火还在哪里顽强的活着。
这种想法,一度占据了他的内心,他也愿意抱有这种微小的期望,等着天火归来。
但是近日,沈天水彻底将最后一点希望都打破,在这个时代,最难以避免的就是天灾人祸。
从军一事,能够回家来的本就少之又少……
“天水……”沈天金沉了沉语气,“如果,我是说如果天火真的有什么不测,至少他是战死沙场,拥有了荣誉,这与你不回家,又有什么关系?”
“哈……”沈天水突然之间笑了起来,只是笑声越发悲惨,“你还不懂吗?应该死的是我啊,不是他!”
“天水,你别这样……”
沈天火和沈天水是双胞胎,两个人除了长得像之外,并没有任何相同之处,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老三似火,热情奔放,个性跟三叔十足相似。而老四像水,更像林氏的性子,有什么事情都决不愿意开口。
然而,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这个时代,他们两个人都是兄弟几个人中,关系最好最密切的。
“沈天金,你还不明白吗?想当初,天火是为了我才去从军的!那时候的募兵并非是强迫,而是只有去从军,才能够免征当年的税金,甚至还能够领回来的足够一家吃上几个月的粮食!若不是因为我天生体弱,你以为天火他会去从军吗?他的死都是因为我!是我害死了他!”
说出这一切,沈天水几乎是歇斯底里,那种由内散发出的悔恨和愧疚,已经在他的心中长成了参天大树,甚至繁茂的让他无处躲避。
树的枝杈和根系如同藤蔓一样,日日夜夜纠缠着他,甚至有时他根本无法呼吸。
更别说面对沈三和林氏,以及面对沈家的任何一个人。
沈天金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沈天水埋在心中最深的想法。
他抬起眼,眼神之中满是坚定之色,两步上前,他一把揽过了沈天水的肩膀,“老四,人都会犯错,有些错是无心之失,有些错则是无可避免。天火是心甘情愿为你做的事情,你不能辜负他的苦心!”
沈天水挣扎了两下,却没能挣脱开沈天金的胳膊。
他抬起眼,不知何时,他已经双目赤红,眼泪也终于滑落出眼眶,“沈天金,你难道平日便是如此安慰自己的,你觉得你的错,还能够弥补?”
“错既然已经犯下了,不是想如何去弥补。而是想如何让它不要再重演,以及,对得起那个为了你牺牲的人!”
“你放开,你凭什么替天火原谅我!不能原谅,我这辈子都必须要背负他的死!”
沈天金将沈天水的肩膀掰正,迫使他看着自己,“老四!在你心中,老三就是这种气量狭隘的人吗?你还记得,我们在现代的时候,他去当兵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吗!”
这句话,将沈天水那些尘封的回忆都打开了。
那时候的他应征入伍,临走之前,英姿飒爽地说道:“繁华盛世,你们替我好好活着,而我替你们守着!”
思及此,沈天水再也控制不住,泪如泉涌。
“老三……”
沈天金搂过沈天水的肩膀,他低声道:“老四,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们无力回天。可是老三还留下了你们爹娘,难道你想看着他们最后老无所依吗?既然你说,老三是替你死得,难道你不应该替老三留在他们身边尽孝?”
极度的痛苦之中,沈天水猛然之间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作茧自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