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姨走后,孟岚扭开水龙头,将杯子和碟子一起放到清水下面冲洗,为了不让水溅到手上,她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着把手最右边沿,里外反复冲了几分钟,直到她觉得已经足够干净了,就将杯子随手放到上层橱柜中,转身离开了水槽。(孩子很快就会睡着的,让她在那个屋子睡会)孟岚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摇地走到她自己的卧室,打开柜门,毫不迟疑地从上层抽屉中抽出一个白色商品袋,里面映出淡粉色底影。孟岚从纸袋中将里面的东西抽出来,原来是一件衣服,只见淡粉色的衣服上绣着一片片小小的梅花花瓣,目所及处花朵妍丽典雅,稀疏有致、错落有序,丝毫看不到树干和枝条,构图素雅而简单,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孟岚小心翼翼地拎起这片粉,平铺在床上,是旗袍,她用手开始抚弄,在折痕处不断来回抚摸,似乎只要不停按压就能将这些痕迹熨平,她又开始用指尖从领口处沿着弧线滑动,从这一个盘扣到下一个盘扣,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腰际线上,这一带急速收缩,形成一个凹线。手指轻触的地方,粉色已变得最浅,她的手仿佛是一个立着的奶油雕塑,她也仿佛变成了雕塑,眼神在这里停住,一直凝神观望着,好像在看旗袍又好像没有在看旗袍,过了会,才又重新拿起旗袍比在自己身上。(还是很合身啊,还是很适合我。时间还早,不如穿在身上看看。)旗袍很轻松地包裹在孟岚的身体上,腰际处还留有一些空隙,生育这项活动并没有对孟岚的体型进行明显的修改。胸腔隆起的部分粉色的梅花好像要从绸缎上绽放开来一样,即将冲破二维平面而伸展到三维空间里,领口处隐隐露出一丝白,不过几个月前,恐怕断然装不进这件旗袍里,孟岚感觉现在前胸刚刚好。(不是越大越好,像我这种比例才是最好的。)舍我其谁?!将手轻轻地放在腰际线处,一种熟悉的痛感又回到了周身,就是这种感觉,刚才所涌到心头的,就是这种感觉。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旗袍,只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旗袍,却是不可或缺的,无法舍弃的。快乐的时候,绝不会拿出来这件旗袍。有些东西,注定与幸福无缘。有些幸福,注定与现实无关。有些东西,它的存在不是痛苦本身,只为了证明还有什么可以留恋。人总有一样抛弃不了的东西,总有一个割舍不下的情节。只有这种时候,就是现在这种时候,又将这件旗袍拿出来了。(好吧,足够了,现在是我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了。)孟岚感到疑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件旗袍成了我的避风港,我自觉已经不需要什么东西了,难道我自己的脆弱,这个肉身的自己竟浑然不知?并不会是这样的,现在的孟岚只是在比较那两个时刻,自己那不同寻常的心情和体会,她只是跳出这个肉身看待“那个自己”的体会,孟岚自认无论是这个自己,还是那个自己,或者随便哪个自己都并没有崩溃。(比起解决我自己的症结,还有更重要的事吗?)但是现在孟岚的心情又是怎么样的呢,自己明明因为察觉了情况,心境起了变化么。难道现在已经到了时候吗?(这个时候我再去感知什么恐怕会有偏差,我要平复一下心情)“我回来了,哎,人呢?”
这时候,门开了,听到一个低沉而雄厚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孟岚已经脱下了旗袍,仍旧穿着刚才的衣服从里面走出来。“我还要再出去,晚上有个应酬,去之前回来看看,李姐已经走了吗?哎呀,我换套衣服再出去吧”“那我帮你挑一套吧,你晚上是有饭局吗?见什么人?”
孟岚释放出一个不甜不淡的笑容。“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是一般的交际而已,你帮我挑那我就真省事了。”
孟岚又走进里屋,不一会,又听到“哐”的一声关门声。(这关门声听着心情很激动呢,他今天出去和往天不同吗?我多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