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通知的,吴志国已经招供,会在宴会第二天早晨送四个人回家。
但是到了第二天,却变成了几个人可以轮次外出一天,等待程序完结。
这似乎都是四个人意料之内的事,倒也没什么意外的。
不过李宁玉要名誉,不回家,顾晓梦要面子,要顾民章亲自来接。
前者王田香强逼不得,后者王田香也办不到,到头来,也只有白小年和金生火要出去。
不过这两个人出去,要办的事一件比一件危险,让顾晓梦都不由得在心里给他们念叨两句阿门保佑。
但是念叨完,顾晓梦也只能回自己房间,继续完成自己的画作。
不出意外的话,这画,应该是可以在这今天之内完成的。
房间内,已经可以看到那画上的街头景象了,甚至于来往的人,黯淡的天空飘下的雪花,刻画得都惟妙惟肖。
明显的,街头的人,都是西方面孔,而从建筑设施一系列来看,也可以看出这是外国的一个街头。
不过就在这个街头,画布的最中央,柔美的面孔,鲜色冬装还围着一个红色的围巾,那样的打扮和脸,显然是一个中国人,还是一个很漂亮的,中国女人。
时间慢慢流逝,画作也接近尾声,但是顾晓梦觉得她方才那两句阿门保佑可能白念了,因为这才几个钟头,白小年风光的出去,却是被拖着回来。
回来后直接进了西楼审讯室,没有半点耽搁,再也没有出来。
于是第二天的早餐桌上,又只剩下顾晓梦李宁玉和金生火了。
算来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昨天是白小年,今天该轮到金生火出门。
来送金生火出门的王田香进门,便将审讯室的情况说了出来,已经确定白小年是裘老庄主的小儿子,而且昨天出门,他还袭击了,潘汉卿。
“袭击,什么袭击?”听到潘汉卿被袭击,李宁玉自然是会担忧她这个亲哥哥的。
“放心,从现场来看,只是受了点轻伤,死不了。”回答了李宁玉的疑惑,王田香转而又问道“李上校,你怎么不问我,白小年为什么要袭击潘汉卿?”
“这还用问吗?他曾为徐恩曾做了太多事,杀了太多人,只要身份暴露,中统的人不杀他,也多的是人要杀他。”
摇摇头,李宁玉回答道,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那点担忧还依稀可见,由此可以看出。
李宁玉对她这个哥哥,是真的在乎。
然而李宁玉刚话落,换好衣服要出门的金生火却突然出声“李上校这是在说我吗?放心吧!我金某人这一生,虽然有仇必报,但现在也只求自保。
这潘先生现在如果还在徐恩曾身前,他随时都会要了我的命,我当然非追究不可。
既然这位仁兄已经放下屠刀,我又何必再动杀念,更何况,我们现在还是同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嘛!”
一路笑着从楼梯上走下来,金生火身上这点意气风发,倒和昨日白小年出门时很是相像。
“好了,走啦!”
见到欲走的金生火,顾晓梦抿了唇,抬起了手中的咖啡杯,叫停了人,微笑道“金处长,再见!”
对上顾晓梦微弯的眼,似乎可以从中看到点真诚意味,这让金生火眼中笑意也更浓郁“自然,再见!”
“啊对了王处长,这霉豆腐,明天免了,后天,照旧!”临出门前,金生火还不忘对王田香吩咐着。
点了点头,王田香没有说话,带着金生火,便径直出了门。
可是依旧没有例外,金生火出去,也仅有三个钟头,回来,也径直进了西楼审讯室。
甚至不过半个钟头后,金生火就被带到了后院湖边,而李宁玉,亦被通知去见他。
之前放在阳台上的椅子并没有被顾晓梦搬回卧室,六月份的天气,本该是日渐炎热,可是在这里,顾晓梦反而感觉到了一点冷。
而那冷源,就来自面前的那栋楼,和自己所在的地方,一模一样的一栋楼。
如果没有五十弦捣乱,这个西楼,一定会爆发,最灿烂的火光,燃烧的熊熊大火,会成为黑夜里最耀眼的存在,将这裘庄里的所有罪恶和阴诡,全部烧尽。
“太可惜了。”
嘴里喃喃着,指尖轻敲了四下,顾晓梦又偏头看向后院湖边,那里正在谈话的两个人,映现在顾晓梦的眸底,引得俏脸微笑。
这是第三次,顾晓梦看到李宁玉和金生火的对峙,不过这一次,好像意外的和谐安宁,以至于远远看去那两个人。
像极了两个,闲聊人生的……知己好友。
移开视线,顾晓梦抬头,夕阳已然要西落了,金红色的阳光映现在眸中,染成的褐色霞光成绮。
刻在瞳底的光晕,有点朦胧恍惚,那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幻像,让顾晓梦嘴角的弧度更深,瞳色,也更浅。
“快点,搬进去。”大门的杂声传来,让顾晓梦回了神,红色十字的车停再门口,继而搬下来一个不小的密封箱。
“王处长,要这么多福尔马林,有事儿啊?”车前下来的人,走到王田香身边,低声说道。
“关你什么事,拿钱走人,还有,明天再送一箱来。”将手中的钞票甩在那人身上,王田香一脸狠戾说着,便将人推开。
“再送一箱,那就是两人份了?!”听到王田香的话,那人瞪大了眼,一脸惊吓。
“再说一句,这份就是你的。”阴冷的语气,王田香转身,指挥着人将那一箱福尔马林送进西楼,只是走到喷泉处时,却突然顿了一下,抬头。
那向来一脸谄媚的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正经且严肃,对上顾晓梦的眼,只有短短一两秒的时间,便冷凝了眼,跨开步子,进了西楼。
看着走进西楼的一行人,顾晓梦垂下眸,又敲了三下栏杆,最后看了一眼湖边,突兀轻笑出声,转身回屋。
黑夜来临时,裘庄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嘈杂了,大门来返的车声一声比一声响,自入裘庄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吵过。
顾晓梦没有管这些嘈杂声,只是小心翼翼的将画板上晾了一天的画收起来,然后装好密封,并将那一直没还给李宁玉的钢笔,也一同装了进去。
激烈的敲门声再次响起,龙川手下的日本军官亲自带了一队日本兵,将所有的人都带到了东楼大厅。
吴志国、白小年、李宁玉、顾晓梦,还有一个一身血迹伤痕的老者,应该是赵管家,共五个人。
所有人都已经到场了,而就在此刻,两个日本兵拖着一个女人,到了大厅中央。
那女人一声浅蓝色的病人服饰,露脸时,或多或少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尤其是白小年和那老者。
因为这人不是别人,而是钱虎翼的二太太,何剪烛。
也是龙川肥原要抓的老鬼,的下级。
——老汉
长桌被撤走了,空荡的大厅,顾晓梦依旧坐在李宁玉的旁边,面无表情,指尖轻点着椅子的把手,没有显露一点情绪。
而李宁玉在看到那中央的女人时,先是一惊,随即又疑惑的蹙了眉,黑眸中蓦的蒙上了雾,遮住了所有。
拿着手.枪的龙川肥原就在此刻从大门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一脸的阴沉,通红的眼,过来就是一把抓住何剪烛的头发,一路往前,拖到最前方。
这样的动作也成功让白小年和那老者变了脸,不断挣扎着,却被身后的日本兵死死按住。
除了刚开始露了一下脸,何剪烛便一直低头没说话,哪怕是龙川拖着她走,也一声不吭,死低着头。
“抬头,看看,他们全在这里,老鬼就在他们这几个人之间。”呼吸有些急促,龙川松开了何剪烛,说完,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调整自己。
而那低头的人,也真的再次抬起头来,
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苍白的如纸一样的脸,毫无唇色,而那眸底,没有任何波澜,仿若一滩死水,几乎没有表露任何情绪,活像一个精致的木偶。
带着死气的视线,一个个的扫过所有人,那好似在看,但又好似根本没看。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我已经失去了耐心再跟你们在周旋,告诉我,谁是老鬼。”说话时,龙川肥原给手.枪上了膛。
“你,抓错人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面上毫无生气,声音也是死寂,诡异的场面,就好像是一个死人在说话一样。
而这样的声线,也让白小年和赵管家,都蹙了眉,挣扎的动作,渐渐变缓。
“告诉我,谁……是老鬼,你再坚持你会后悔的。”龙川自然不会听何剪烛的这番话,缓缓蹲下来,阴沉的语气,像是死神的呢喃。
而何剪烛却只是盯着龙川肥原看,看着看着,便突然诡异的笑开,配合着那张面无血色的脸,更是怖人。
那般好似在挑衅一样的笑容,让龙川肥原的情绪,濒临爆发的边沿,于是站起身来“好,时间有的是,我们慢慢玩。”
说罢,龙川走到一旁,将手下军官的佩刀抽了出来,然后招招手,那压着赵管家的日本兵便压着人往前走了了几步,到中央。
“中国有种酷刑,你们肯定知道,叫做……凌迟,我非常喜欢,所以,何小姐,现在,请你……表演给我看吧!”
淡淡的语气,龙川肥原站在何剪烛身后,将人一把提起来,继而将刀放在何剪烛手中,握住,然后推着,直到刀尖抵上赵管家的胸膛。
放开了手,龙川肥原稍稍后退,稍用了点力,推了何剪烛一把。
锋利的刀尖因着这力,一下便刺进了赵管家的胸膛,但因为力不大,只是见了红,倒也没有扎多深。
被刺中了胸膛,老者倒是硬气的没有吭声,视线看向面前的何剪烛,莫名的满眼慈祥,甚至还带着微笑。
对上那笑,何剪烛突然抖了一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赶紧收手,摇着头,欲后退。
血液在老者胸口开始渲染,直到白色的短衫,扩开的红色,可那还带着伤痕的脸,却越发笑得开心,直到笑出了声。
这般回荡的笑声好像是莫大的嘲讽,让龙川肥原脸上也有了微笑的表情,但是瞳底却显露出了嗜血的疯狂,直到咧嘴的笑,明显的便要失控。
“好啊!既然这么开心,那还是我来帮你吧!”说时龙川上前,一把握住何剪烛颤抖的手,往前一推,锐利的刀便当即从赵管家的左肩穿了进去。
倒吸了一口冷气,赵管家死瞪着龙川肥原,闷哼着,没有喊叫。
对上那视线,龙川肥原勾起嘴角,然后便开始,控制着何剪烛握刀的手,将硬生生的开始,旋转。
刀刃与骨头的摩擦,不仅是撕裂的声音,还伴随着一点刮骨的浅声。
“啊!”那只是转了一下,喷涌而出的血液,直接溅到了顾晓梦的脚底,而被日本兵死死抓着的赵管家,也终于忍不住惨叫。
锐利的刀就这般转,直到老者的肩头出现一个血窟窿,惨叫声回荡在整个东楼,所有人都因这血腥的场面苍白了脸。
而压根没想到龙川竟然会这般疯狂,这让顾晓梦不禁紧蹙了眉,瞳眸流转时,瞳孔都在轻颤。
那并非恐惧,而是对于事物失控的紧张,可意外的眸底深处,还有一点不忍。
“冷兵器摩擦人骨的声音,真的非常好听,所以……我们再来一次。”被龙川肥原禁锢的何剪烛已经抖得不成样子,满眼的恐惧,可依旧紧抿着唇,半点不敢张嘴,好像马上就要崩溃。
随后,龙川便将那刀又拔了出来,拔出的瞬间,那血就跟破开的水管一样,直接滋到两人身上。
随后又是一次,第二个血窟窿,刮骨的声音,滴血的声音,出现在赵管家身上。
惨叫声继续响起,直到嗓子都哑掉,何剪烛无力的从龙川身前滑落,触地的手,微热的湿润。
流淌的血液蔓延开,终究坚持不住缓缓倒地的老人,已经完全失去生气的脸,而那脸上,却依旧是慈祥安慰的微笑,勾起的嘴角,也满是释然、解脱。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空间,这样场面终于还是让在场的人都有了不小的反应,哪怕是一向杀人如麻的吴志国,都忍不得抖了抖眉毛。
见状的龙川肥原却只是微笑着,蹲下来,将鲜艳热血染上指尖,继而转身看向何剪烛。
“你父亲的血……要变凉了。”说着,便把手中的血,直往何剪烛的脸上抹。
没有任何反抗的动作,但是那般柔弱的人已经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又一次抬眸,何剪烛死盯着龙川肥原的眼,眸中渐渐染上了和那血一样的猩红。
这样的眼神,不是看向自己,可让顾晓梦还是低下了头,指尖无意识的将椅子的把手抓紧。
这异样,自然被离她最近的李宁玉感知到,回头看去时,顾晓梦已默然乱了呼吸,颈项间动脉跳动得厉害。
“告诉我,谁是老鬼,否则我就会一个个的杀下去,早晚会杀到那只鬼。”
“是吗?可你不会得逞的,你会失败!”微弱暗哑的声音,何剪烛看向龙川肥原,还依旧固执。
“不,杀掉老鬼,我就成功,我不在乎多杀几个人,反正已经错杀了一个金少将,再误杀几个,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告诉我,谁是?!谁是老鬼!!!是她!是她!还是他!!!”有点癫狂的状态,踩着那一地鲜血,龙川歇斯底里的吼着,站起来,上了膛的枪挨个指着李宁玉顾晓梦吴志国还有,白小年。
停在白小年面前,龙川没有挪开枪,反而缓缓的,手指在扳机上动了动,似乎有要开枪的意思。
这般停顿,让地上的何剪烛整个人一下绷紧,凌厉的眼中一冷,站起身来,将地上染血的刀,捡了起来,向着龙川肥原便劈去。
突兀的枪声,将龙川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那举着刀要劈向自己的人,此刻已经被击中,缓缓的倒下。
恍然的瞬间,苍白的脸,或是嘲弄,或是解脱,和一旁赵管家脸上的表情,莫名的相像。
直到倒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何剪烛最后的视线,却是看向了顾晓梦,淡色唇边啜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缓缓的,闭上了眼。
“不,不,不,剪烛。”看着闭上眼的何剪烛,白小年终究还是变了脸,颤抖着,跪下来,直摇头。
而反应过来,龙川肥原也是瞳孔骤缩,抬起头看了一眼举着枪的那名副官,随即呼吸急促,大声喊着“快去!叫医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