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板将黯淡的空间分割,两层的实木木板里,指厚的钢板,而那些木板表面,横七竖八的各种刀纹弹痕。
推开的门将屋外的光和风雨声都悉数带进这间屋中,浅不可闻的脚步声,随后再次推门声响起,空间再次进入黑暗。
短款玄衣,收腿长裤,腰间束起同色的腰带,整个人与黑暗融合得完美,只有屋顶正中,唯一的亮瓦照下的浅淡光芒,让人隐约可以看到一张俊俏秀美的脸。
隔板突然间开始在空间里滑动,细细看去,才发现这地上,还安着轨道,让这些隔板也可滑动。
“你今天不一样了。”滑轮响动的声音,伴随着冷漠的女声响起。
那是仿若没有生命的机械之声,单单只能听出性别,再辨别不出其他。
“哪里不一样?”同样响起的冷声,但仔细辨闻时,会听到其中不在意的笑。
再没有回应声响起,隔板滑动的瞬间,只见黑影闪过,凌厉冷光闪得极快,然而却只听到清脆的叮响,有划破空气的声音,随后便只见一只短刃钉在木板上。
这般突变只在短短一秒内,继而拳脚相碰的声音,沉闷的,频频在这小小房间,在滑动的隔板间,四处回荡。
直到终于有了浅浅的喘息,啪的一声,房间灯光亮起,定眼一看,那些滑动的隔板间,同样黑色的身影。
“哟,锦瑟姐姐今天出息啦,在顾大小姐手上过了这么多招呢。”打开的门只有小小的缝隙,伸进来的头,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提溜在房内两人间流转。
然而才刚话落,那门框上瞬间叮叮叮三声,寸长的钢针,只离庄生的头两指宽。
“对不起,打扰了。”霎时吓得头赶紧缩回去,重新关上的门,紧接着传来吼声“两位姐姐,我只是通知一下,望春姐回来啦!”
说罢,便是咚咚咚的脚步声,着急忙慌的逃远。
“你很快会败给我了。”凌厉的短发,略显娇小削瘦的身材。
锦瑟的五官是典型江南温婉的样貌,然而那冷冽的眼,使得整个人都没有任何生气,活像一个精致的木偶。
“何以见得?”听到锦瑟的话,顾晓梦偏了偏头眉眼弯弯,看着锦瑟的眼神,就跟看一个闹脾气的小妹妹一样。
“你有了弱点。”说完,锦瑟没有多留,径直离开了练功房。
而怔怔站在房间中央的顾晓梦,脸上笑容未散,可是眼中却分明覆盖上了一层阴影雾霭在遮盖。
此时,遥遥山间而立的三层独栋小楼,进门大厅两侧旋转的楼梯延伸往上至二楼,楼梯连接的又是一个小客厅,继而两侧是卧室,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悬空阳台。
阳台上左右架着两个望远镜,高挑的身影,一身亚麻浅裙,身后黑发及腰的女人,此刻正站在左边的望远镜前,不知看着什么。
“姐,她们来了。”走到阳台边,庄生看着那女人说着。
阳台外,郁葱山林的雾气升起,但雨势已然减少,对着空中忽的吹了一声口哨,没一会儿,远处便很快飞过来一只羽毛雪白的鸽子。
摊开手,手心颗颗米粒,然后那温顺的白鸽,便一下一下轻柔啄起米粒来。
“上次不是一只小麻雀吗?现在变成白鸽了。”从望远镜前站直,望春回头,看着庄生手中的白鸽淡淡说着。
站直的女人,有些跟庄生深色蓝眸一模一样的眼,但五官却有点趋向于东方面孔,周身气质也是婉柔贤淑的感觉。
“嘿嘿,那我不能老宝贝一个呀,其它的会吃醋跟我闹别扭的。”嬉笑着眯起了眼,庄生低下额头蹭了蹭手中白鸽的头,语气像极了大宅门里左拥右抱的大老爷。
摇了摇头,望春显然对自家这个弟弟有点无奈,随即脚步声传来,抬头便见锦瑟和顾晓梦走来。
“晓梦,锦瑟。”柔和了眉眼,望春笑着,举手投足间全然的温柔。
“嗯。”看着望春,锦瑟只是应了一声,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熟悉的人也都知道,这已经是她最好的回应了。
而顾晓梦,却是笑颜如花,几个步子跑过去“望春姐,怎么样了,有什么想法。”
“不得不说,晓梦,中国建筑确实很神奇,那个庄子,几乎没有弱点。”说话间婉风流转,望春离开了阳台,走到客厅沙发坐下,脸上柔笑变作淡淡严肃。
“如果将其当做一个攻防点来说确实如此,但是……”神秘的笑了一下,顾晓梦走向望春,然后从她面前茶几之下,拿出两卷图纸。
铺开的第一幅赫然是裘庄的内部结构图,而第二幅,展开时,径直叫望春变了脸色。
“怎么可能?!”
而看到望春眼中的震惊,庄生和锦瑟也疑惑的走了过来,没有意外的,在看到那图纸时,都变了脸色。
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面前图纸上时,突兀楼梯口上来的人,中气十足的朗声“哈喽大家,你们大哥回来啦!”
楼梯口的男人约莫三十来岁,身着黑色长衫,文质彬彬的儒雅模样,脸上还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但笑时咧开的嘴,阳光爽朗的样子,和打扮完全不同。
而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四个人都齐齐抬头,眨了眨眼,然后立马又低下头看图纸。
“哇,你们好没良心啊!我忙活了好几天都没人慰问我啊!”男子的声音在看到几人的反应后,瞬间黯淡。
然后还是庄生先有了反应,伸手将手中白鸽放下,继而跑过去。
“无端,你来啦!?”
“嗯,庄生,有没有想你大哥我。”张开双臂,无端看着跑来的人,眯眼笑着,一派的朗逸大方。
“没有!”庄生跑着,却径直略过无端径直上了三楼,咚咚脚步声上去又马上下来,然后手里便又捏着一把米粒。
没想到自己下来,这无端还在楼梯口,庄生停下来“怎么了无端,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喂我的宝贝。”
“算了,你自己喂吧!”白了庄生一眼,无端走向沙发处的三位女士。
“你们到底看什么呢?!”
刚一走过去,无端只是无意的将视线往那图纸上一扫,却显然被震惊到,瞬间低头凑过去,“这……”
“正好,无端,你看,你手上的那些家伙,安装在哪里能发挥最大的效果?!”指了指图纸,顾晓梦抬头,看向无端。
拿过图纸,无端只是看了两三秒的时间,便连续指出几个地方来,随即便开始用专业观点,开始长篇大论。
无端说话向来喜欢夹杂些有的没的,多余的词句,让人每次听他说话都伤脑筋得很。
但顾晓梦还是点了点头,大概已经明白了,随即低头看了看时间,她不得不告辞回家了。
毕竟她这番虽然活着,但是身份使然让上船的任务失败了,现下,她还得回去打报告。
“对了,马上天黑了,华年哥怎么还没来啊?”顾晓梦站起身来时,庄生也望向阳台外,疑惑道。
“我托他帮我去办了点事,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回答了庄生的话,顾晓梦走到衣架前,将外套穿好,随即下楼前,跟客厅里的人告别。
“有时间我再过来,图纸你们可以好好看一下,对了庄生,无端安装炸.弹时,你也把你的窃听设备也装在西楼地下审讯室里去!或许会有好戏听哟!”
回忆起书中关于裘庄的描写,顾晓梦眯了眼笑着。
说完便径直离开。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庄生下意识迷茫的看向望春。
温柔的人轻拍了拍自家傻弟弟的头,再次回到阳台的望远镜旁“好戏还是惨戏,不能光听晓梦自己说啊!”
作为最早和顾晓梦打交道的人,望春对她的了解,甚至不亚于对自己亲弟弟庄生。
所以这丫头,心里装着的事,这场行动,可能会彻底引出来。
只是她不说到底是什么,他们也只能无奈的根据她说的计划配合。
可这次的计划,却不是完整严密的布置,而是随机应变的默契。
“晓梦啊?!你到底在心里藏了一个什么呢?”呢喃着,看着渐暗的森林,泥泞道路中移动的轿车,两道光柱,渐渐远去。
不知道望春的疑惑,离去的车里,一路琢磨的顾晓梦,正头疼于晚上回去要应付的老爹。
看着车外的林间风景转变成楼宇的华灯璀璨,一路都在叹气。
已经在家里等了一天的顾民章,果不其然在顾晓梦一回家就板上了脸。
尤其在顾晓梦将船上的事描述完毕后,更是连连指责!
擅自陷害金生火在先,擅自刺杀森田在后,更重要的是,在接触李宁玉时,言辞不慎。
当然她也知道这些都是间谍行动的忌讳点,但是她明面上是他顾民章的女儿,那不嚣张任性一点,怎么对得起这个身份。
即便这样,她不得不向戴笠请罪。
而这等待批令的时间,端坐于密室的顾晓梦,撑着自己的头,双眸紧闭,指尖在桌面上规律的敲击着,半响才睁开眼,拿出纸笔。
按照书中所说,戴笠给她的批复,是用二代恩尼格玛机的构造图,戴罪立功。
但书里还说,她这个时候根本记不得那什么构造图。
“什么烂书,我怎么可能这么笨,这点东西都记不住。”纸张铺开,顾晓梦三下五除二便把密码机的构造图画了出来。
好歹是亲自安装了那密码机的,还是被李宁玉一步一步带着安装的,她怎么可能记不得那个构造呢?!
聪明的顾大小姐,带着自傲的表情,行云流水的将那图纸画得极为生动漂亮。
然而看着画好的构造图,脸上那表情却在某个意动时,渐渐消失,摇了摇头终究还是将其撕得粉碎。
重新从抽屉拿出纸来,再次削尖了铅笔,缓慢的勾勒,却画了一半,便撩了笔。
初曦显露,夜尽天明。密室里的人脸色略显苍白,桌上纸团堆积,眉间愁绪赫赫,打开的门一身西服的老者轻叹着气“时间到了,出来吧!”
“哪国的时间?”垂下了头,顾晓梦在面前的纸上再画了两下。
看着自己的女儿,顾民章在心底叹了口气“宣告失败时,哪国的时间都是一样。”
捏了捏鼻梁,心底升起的疲倦让顾晓梦有点架不住脸上的表情,轻蹙着眉,最后只能面无表情的走出密室。
“在你进入密室的时间,发生了两件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父女俩对立而坐,顾民章说着。
“好消息吧!”靠在椅背上,顾晓梦叹了口气,缓缓回答。
“审讯金圣贤的,是行动处长王田香,据消息,他已经掌握了金圣贤是苏联间谍的可靠证据。”
挑了挑眉,似乎很意外的样子“那倒真是一个意料外的好消息,坏消息呢?”
“戴笠的批复,下来了,八个字?!”带着无奈笑容,顾民章看着面前显出疲惫之态的女儿,直到对方挑眉示意继续时,才缓缓道。
“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呵,让我猜猜,要立的功,就是这二代恩尼格玛机的构造图吧!”轻笑一声,顾晓梦一脸猜测,眼中却是笃定。
“没错!”点了点头,顾民章没有否认。
“可我不记得二代恩尼格玛机的构造图了”当即回应,顾晓梦摊开了手,这无奈的回答,让顾民章当即一顿。
可这般回答的下一秒,却又扬起了头,似笑非笑,眼眸突兀迸发的灵气,藏着一点让人琢磨不透的神秘,道“但是,有一个人,她肯定全部记得。”
亦如她可以选择不登那艘密码船时一样,此刻,她还是依旧选择,不记得那个构造图。
顾晓梦突然转换的表情让顾民章表情微变,张开的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又被顾晓梦接了话。
“看来爸爸,我还得去接近李宁玉呢?!”微笑着,顾晓梦直盯着顾民章的眼,眉眼弯弯,随即立马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依旧不等顾民章再说什么。
“待会儿我就去剿总司令部报道,现在让我补会儿觉,爸爸记得让密斯赵叫我一下。”向着卧室走去的步子很快,一连串动作让顾民章都没反应过来。
看着远去的身影纤细窈窕,已然两鬓斑白的人,满是皱纹的脸,不知道是哭是笑。
可那身影完全消失时,顾民章却止不住的低头沉思,使得那表情都莫名有点凝重。
他的女儿如今,到底是已经成熟稳重了?还是稚气未脱呢?
为什么有些时候,连他这个爸爸,都有点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