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愠朗离开时,也让人把成峙滔带离了刑房。然后让最好的医师给他治伤,用的是最好的伤药。他现在所在是一间整洁舒适的房间,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休养。房间里的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的小食,还有茶水,可供随时取用。靠近窗户的小台上还放着香炉,点着上好的熏香,让人心神迷醉,一时忘了所有的疼痛。现在的处境与昨晚相比,可说是天堂和地狱也毫不夸张。可这两者却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都不得自由,他想念的床是有了,但阳光和晨风,却仍与他有一门之隔。而那门是紧锁的,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守。郭愠朗再次出现时给他带来了午饭,他挣扎着起身,与其对坐。饭菜的香气扑鼻,郭愠朗的脸上也挂着和善的笑容,可成峙滔不管怎么努力,都一下都笑不出来了。“吃吧。”
郭愠朗说。成峙滔便吃,把菜直接倒入饭碗中,用受伤的手握着筷子,忍着手臂的伤痛,尽力往嘴里扒饭。很快吃没了大半碗,又扒着汤盆猛喝了几口,他抬头说:“有酒吗?”
郭愠朗摇头,“你伤得很重……”“快拿酒来!”
成峙滔坚持,“老朋友一起吃饭,怎能不喝酒。”
郭愠朗差人拿了酒。成峙滔大口喝了许多,大呼痛快,而郭愠朗一滴未沾。“怎么,”成峙滔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这么多年了,终于知道自己沾酒便醉,不在我面前逞能了?”
郭愠朗倒了一杯,却没有喝,而是撒到了地上。“逸飞被人杀了。”
他说。“是么。”
成峙滔还在没心没肺地喝酒。“你料到了?”
郭愠朗问他。成峙滔缓缓摇头,“发生什么都不意外,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一直都对自己这么说吗?”
郭愠朗道,“可在我看来,他的死得算在你头上。”
“我只是让他如愿……”成峙滔边喝酒边说,“多年来他一直都想摆脱我,摆脱玉汝山庄,可惜一直都没那个勇气,一直下不定决心。所以当你找上他的时候,他仍然摇摆不定。你通过他知道了乾坤庄的布置,而我也通过他得知了你的消息。因为他既希望玉汝山庄毁灭,却又不想看到我死在你手上。”
“那是因为他还把你当朋友,你又怎么忍心对他说那种话……说他虽是武林盟盟主,却与皇帝身边的太监无异?”
“你觉得我会真心说出那种话?”
“你不会,可你说了。”
“没错,我说了,我说的是他的心声,他的挣扎。”
成峙滔说,“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他不会不明白。那不是我对他的看法,而是他自己对自己的看法,我只是让他勇敢正视,让他能在那一刻做出选择。可惜他最终也没能打败心魔,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不论如何他终于做出了选择。”
“不论如何……他会死,都是因为你昨日在乾坤庄那场无聊的设计。”
“任何的选择都有代价,”成峙滔直视郭愠朗的双眸,“相信我,在所有的代价中,生命有时还算轻的。”
郭愠朗与他对视片刻后,忽然笑了笑,“听起来像是警告。”
“是忠告。”
成峙滔放下了手里的酒杯,凝视着对方,“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闻言,郭愠朗的表情先是十分严肃,一会儿又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你所愿的,并不只有一种方式可以实现。”
成峙滔极认真地说,“我有一个提议,你可愿听听?”
“不必说。”
郭愠朗立时拒绝。成峙滔急得咳嗽了几声,希望的破灭一瞬间让身上所有的伤痛再次发作,昨夜地狱般的记忆重新袭上心头。“为……为什么?”
他咳嗽着说,声音听来极为虚弱。“因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郭愠朗说,“这些年你在四处找我,而我一直暗中关注着你,我知道你多年来运筹帷幄,苦心经营,图谋的是什么。可我也知道你做那些并不是为了报仇,你或许恨过皇帝,但早在十几年前就放下了,否则你手下那么多能人异士,皇宫里也有你的人,想杀了他简直易如反掌。你又绝不可能是自己想当皇帝,所以我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想不通你谋反的目的。”
成峙滔苦笑一声,说道:“以前跟我打交道的都是我十分了解的人,可从来没有人能像你一样了解我。”
“你想帮我坐上龙椅。”
郭愠朗平静地说,“这就是我最终想出的结论,应该也是你刚才想要提的提议。”
“不必是你,只要是你我能控制的,任何人都行。”
成峙滔说着有些激动,“想象一下,朝堂,江湖,我们一起能控制多少人和事……那时你不必用那种方式,同样也能达到你的目的!”
郭愠朗笑了,“我了解你,你却并不了解我。我要的从来都不是控制,而是改变。而且,你也不想吧。”
“什么?”
“除了我,你何曾想过去控制任何人?”
郭愠朗说,“给人们自由的选择,看他们得到救赎,或是自食恶果,不正是你的乐趣所在吗?”
成峙滔沉默,神色凝重。郭愠朗接着说:“你的提议其实就是对我的控制,我如何能同意?你就不能像对其他人一样,给我自由的选择吗?”
“你难道不在乎长歌对你的看法?”
“我当然在乎!”
郭愠朗的声音一瞬间爆发了,但马上又冷静下来,“可是我已经舍弃太多,不能因为他就停下。”
“那如果他要与你为敌呢?”
“他还嫩了些。”
“他或许对你没有威胁,但你要做的事会伤害他啊!”
成峙滔双拳紧握,极是激动,“还有白独耳,我那位单纯的二哥,你的好二弟,你告诉过他你要做的事吗?”
“他是我二弟,但不是你二哥,莫忘了你我早已恩断义绝。”
郭愠朗冷冷道。说完他起身,又道:“古云儿很快就会被送来,在那之前,你最好告诉我那个人的下落,否则昨夜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事,将会在她身上重演。”
“你……你真的要这样吗?”
成峙滔抬头看着他,被打得一大一小、一红一青的双目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我认识的郭愠朗,绝不是你这样的人!”
“我说我了解你,你却并不了解我,或许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变过,而我,”郭愠朗说着转身出门,“早已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