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生考虑了许久终于答应郭长歌的要求后,郭长歌轻巧地从窗户翻入,站在了窗边。郭长歌环视,看见温晴坐在床上,成乐、姬虎、婉如和婉若坐在桌边,而百生就站在他面前,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唇齿微动,似乎就要开口。郭长歌忙道:“你平日以饱读圣贤之书的君子自居,现在怎可言而无信?”
百生欲言又止,他答应郭长歌不出声,只能气冲冲走回去在椅子上坐了。椅子不够坐,婉如和婉若和温晴并排坐在了床上,让出椅子让郭长歌也落座。落座后,郭长歌看向温晴,苦笑道:“小晴姐,你怎么让他们都来了啊。”
温晴笑道:“我不仅让他们都来了,而且还把你和我说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郭长歌只觉晴空打了个霹雳,心头大震,满脸窘色,伸手指着温晴,“你……你怎么能如此……如此……”他本想说如此不讲信用,但忽然意识到温晴其实从没答应过他为他保守秘密。“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你和思扬了。”
姬虎忽然道,“我们一起救回思扬后,可一定记得请我喝你们的喜酒。”
郭长歌放下指着温晴的手,看向姬虎,见他笑着,却是满脸的苦涩。“我……我们……其实……”郭长歌知道姬虎喜欢曲思扬,自己曾还想着撮合他们二人,一时间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了,不过在心里却暗暗说道:对不起,小曲是我的,我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嗯嗯——嗯嗯——嗯——”忽然,这样的怪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原来是百生双唇紧闭,在说着什么。郭长歌笑道:“你怎么了?”
“嗯嗯嗯——嗯嗯——”百生皱着眉,看起来急得很。正当郭长歌诧异地看着不断发出怪声的百生,温晴笑道:“你忘了吗,是你不让他说话的,他只能这样和我们交流咯。”
百生兀自“嗯嗯嗯”个不停,婉如看着他“咯咯咯”笑了。百生听到笑声,双颊霎时通红,终于停下,不再发出怪声。郭长歌冷汗,道:“我可记得你答应我的是不发出声音,而不是不说话。呵,你还是言而无信了……算了,我让你说话,有什么就说吧。”
“我想说,你的那个计划烂透了,我绝不允许你那么做。”
百生道。“什么计划。”
郭长歌问。温晴道:“我把你想替他顶缸的事告诉他了。”
郭长歌只能苦笑。百生看着他道:“你那么做太危险了,就算齐家拿你没办法,但你得罪了齐家,就相当于得罪了整个中原正派人士,他们会视你为公敌,从此你在中原武林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无所谓呀。”
郭长歌摊了摊手,“我武功虽不错,但无门无派,也少在武林间走动,我怕什么?”
百生摇头,“那也不成,我绝不能让人替我受过。”
郭长歌道:“你又何尝不是在替他人承罪,难道齐虹紫是你杀的?”
郭长歌心里想:说起来,杀了齐虹紫的人是婉若,我是她的表哥,要顶罪,也该由我来顶。百生还是摇头,正要开口,郭长歌抢在他头里道:“除非你有更好的办法,否则就听我。”
百生低下头,无言,因为他并没有更好的办法。郭长歌看他妥协,满意地笑了笑,转向温晴说道:“小晴姐,接着我们上午的话题,我现在想不到该以什么动机去……”“你们不必为我的事费心,不要再管我了,当务之急是去救思扬出宫。”
百生话音坚定,打断了郭长歌。所有人都看向他,成乐皱眉道:“我们不管你,你怎么办,你爹可是想把你交给齐彩啊!”
百生苦涩一笑,目光黯然,缓缓道:“我们百家的子弟,生来是为了守护和续撰《武林志》的,我哥哥才学胜过我,武功胜过我,智慧也胜过我,有他在,我死不足惜。我爹既想牺牲我来换得广鸣院的平安,我不如欣然接受,也算是我对广鸣院做出了些贡献吧。”
在场几人谁都看得出,是因为有比他更优秀的兄长百千琛在,百生自惭形秽,更因他的父亲百花开对他的苛刻与轻视,让他了无生趣,萌生了死意。百千琛和百生两人的居所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别,百千琛住在一座占地极大的别院中,别院有众多护卫守备,院中奴仆无数;而百生的居所,却只一间小小的配房,伺候他的也只一个木讷的书童和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婢。百花开对他这两个儿子的态度也是天悬地隔,对百千琛,总是和颜悦色,温言温语,可对百生,却常常是疾言厉色,一言不合便是一顿苛责打骂。这几天居住在流香苑,百花开对他两个儿子的区别对待,拾愿堂的几人都看在眼里,均感不忿,可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可区别对待也就算了,身为父亲,又怎能在事情还不明朗的时候,选择把自己的儿子交出去,以求息事宁人。拾愿堂几人每每想到此,便再也难以抑制心中的不平之意,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救下百生,带他离开他那个无情的父亲。“你的意思是,你想死?”
郭长歌忽然问。百生无言,神色黯然,微微颔首。郭长歌看向婉如,道:“表妹,他想死,怎么办?”
婉如眨了眨眼,不知道郭长歌为什么会忽然向她发问,“我……我……”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看向百生:“百公子,不论如何,都不该轻言死亡,若是有办法,还是活着的好,所以你还是听我表哥的话吧。”
百生发窘,红着脸,不敢去看婉如,而是瞪了郭长歌一眼。郭长歌笑着看着他,“现在呢,还想死吗?”
郭长歌想,百生爱慕婉如,有婉如相劝,他一定会听。百生听了婉如的话,思如奔马,竟已然在想自己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娶婉如为妻,与她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儿孙满堂,享那天伦之乐……他当下没了死的念头——心里有那样的美好憧憬,他当然舍不得去死。可他又实在不愿看到郭长歌去用那种自我牺牲的办法来保他性命,一时间好生为难。郭长歌看他眉头紧锁,显然还有顾虑,缓缓摇头,叹了口气,终于决定使出杀手锏来——“不如你好好给我讲讲‘武元’是怎么回事吧,我答应帮你写那本书了。”
闻言,百生大喜,道:“真的吗,我这就给你讲!”
他满目放光看着郭长歌,前倾的身体洋溢着蓬勃的朝气——看着他,恐怕任谁都不敢相信,就在方才,这个人还想着去死。“当然是真的。”
郭长歌笑得很勉强,心里,在为自己的“伟大”而悄悄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