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氏的刻意提醒，柳隆驭自然听的明白。
他的命算是慕容贵妃救的，不然不止是他要死，柳家的门楣也早就败了，好歹也坚持了这几年，多亏了慕容贵妃，这恩情，今日便是死，也得偿了。
柳隆驭认下了所有罪名，与后妃结党营私，买卖官位，安插自己人的同时排除异己，草菅人命，败坏德行，辜负了德宣帝的一片厚爱，实在是罪大恶极。
他只字不提惠宣王，也算是同慕容氏共同的在保全惠宣王。
德宣帝累了，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都是慕容氏干的，念在你也伺候了朕这么多年的份上，朕就留你全尸，赐鸩酒一杯。”
事已至此，惠宣王也不敢在开口求情，毕竟眼下的情况，他们已在合力保他，若他在自不量力，只会断送了这最后的一丝希望。
慕容氏含着眼泪叩首谢恩，德宣帝顿了顿，又道：“慕容氏勾结土匪，与朝廷命官结党营私，谋害皇子，残杀湖园村数百条人命，实在罪无可赦，赐鸩酒一杯，其娘血亲，在朝为官的，全部贬为贱民，流放边疆，其远亲权贵皆贬为庶人，驱逐出京，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男不得考科举为官，女不得许配官宦世家，违者一律杀无赦。”
慕容氏愕然，没想到德宣帝竟然会发下如此狠话，慌张的叩头请罪，“陛下！陛下开恩！求陛下看在臣妾服侍陛下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臣妾的娘家人！祸不及亲啊陛下！陛下开恩……”
德宣帝心痛至极，毕竟他与慕容氏这些年来，也算恩爱，他对慕容氏也的确是有情的，自然也知道她私下做过一些入不得耳的事，可他大多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太过分就行，可现在——
真相残酷到让他难以置信！
“事到如今，这点惩罚都已经是便宜你了！你若还敢求情，朕就让你娘家人全都跟着你陪葬！”
德宣帝此言一出，慕容氏再也不敢求情了，只能无助而痛苦的哭泣。
德宣帝使了个眼色，侍卫便上前去拉慕容氏，慕容氏知晓在劫难逃，侧过脸去恋恋不舍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哽咽的喊：“轩儿……”
“母妃……”惠宣王也满脸是泪，和慕容氏对视一眼，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侍卫带了下去。
德宣帝看着柳隆驭，又看了看柳安珏，叹了口气，意味深远的感叹道：“柳丞相有个好儿子啊！”
柳隆驭愣了下，赶忙叩头，“陛下言重了！”
“只可惜，他偏偏摊上了你这么个爹！”德宣帝失望的苦笑了一声，“柳隆驭滥用私权，与后宫妃子勾结，作恶多端，罪无可赦，先关入天牢，三日后腰斩！”
听见腰斩二字，柳隆驭整个人一怔，他堂堂丞相，竟落得腰斩结局，实在是不甘心。可罪已经认了，也无回转余地，柳隆驭叩首恳请道：“陛下……”
他话未出口，柳安珏就抢先求情道：“求皇上念在柳丞相曾也为北夜国立下过大功，如今又坦诚罪过的份上，给他留个体面！”
德宣帝看着柳安珏，稍作思量后才开口道：“柳丞相曾立过大功不假，如今犯下大过，死罪不可赦，求个体面倒也无妨，那就于三日后斩首！”
柳隆驭顿时老泪纵横，“罪臣柳隆驭，谢陛下网开一面！”
“丞相府内的人，男贬为贱奴，女卖为娼妓，永世不得翻身。”德宣帝顿了顿，“其子柳安珏涉党争，与后妃设计谋杀皇子未遂，念在其有悔改之心，曾又于疫病横行时不顾自身安危，立过大功，罪减一等，贬为庶民，驱逐出京吧！”
柳安珏本已做好死的准备，却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被免去死罪。
德宣帝派人将他们押下去，出了殿门，一阵瑟瑟秋风袭来，格外悲凉。
柳隆驭突然苦笑几声，“柳安珏啊柳安珏！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到头来，我的命，竟是断在了自己儿子手中！”
柳安珏只觉得胸口压抑的仿佛透不过气来，鼻子一酸，就红了眼眶，只是他仍旧保持着镇定，声音却略微沙哑，“爹的命，是断在了自己手中，断在了惠宣王手中，就算我今日不出现于此，爹你又能多活几日呢？”
柳隆驭惨笑，“你还真是大义灭亲啊！早知如此，当初你一次次病倒，我又何必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柳安珏看着父亲老泪纵横的痛苦模样，干脆跪下，缓缓道：“爹的养育之恩，儿无以为报，侥幸苟活一命，定为父亲料理好身后事。”
柳隆驭摇了摇头，痛苦的呢喃道：“没了呀……我柳家没了呀……都没了！葬在何处有何干？不过一具尸骨，弃于乱葬岗喂豺狼野豹又如何？落魄于此……我柳家落魄于此……”
柳隆驭被士兵押着从柳安珏身旁走了过去。
柳安珏还跪在原地，迟迟没有起来。一宫人实在看不下去，赶忙过来伸手去搀扶他，关心道：“柳公子，你身子不好，这夜里凉，地上有渗，您还是快些起来吧！”
柳安珏在搀扶下慢慢站起来，仰头看了眼夜空中银盘似得月亮，只觉得心中无比悲凉。
蓦地，像是心中一口气血未缓过来，他突然就吐了口血，然后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宫人赶忙帮他顺背，他却伸手阻止，喘着气，虚弱道：“不必劳烦了……”
柳安珏向外走去时，背影在洒满银辉的地面拉的细长，覆满了落寞与凄凉。
好好的中秋宫宴，在这一出指证与对峙及认罪中，变得异常压抑。
德宣帝问夜轩是否有什么想说的时候，夜轩哭着叩头道：“儿臣不孝，让父皇失望了……”
“你呀！”德宣帝叹了口气，“朕心里明着呢！既然当初瑞阳王未能前往闵州，那闵州就赐于你，许你三日做准备，到时启程去闵州安心当个闲王吧！”
“……”夜轩微怔，这几乎就是断了他争储君的希望。
可现在的情况，说什么都是对自己不利，还不如乖乖顺从，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他叩首谢恩。
德宣帝摆了摆手，又看了夜雍一眼，“你今日算是立了功，但也搅乱了家宴，怎么赏怎么罚，待朕休息好了再说吧！”
“是……”夜雍行礼，“父皇龙体重要！还望父皇保重龙体！”
宴席散了，德宣帝是在一位公公的搀扶下，艰难的从台基上走下来的。
翌日清早，正想去柳相府探望柳安珏，送他出京的夜雍突然得到了一个惊天的坏消息——柳安珏死了！
昨夜皇上下令将柳相府男贬为贱奴，女卖为娼妓后，柳安珏回到相爷府不到一刻钟，相爷府就被重重包围了起来，一个人都出不去了。
柳安珏知道，天一亮，柳相府的命数就到头了。
既已为公主报了仇，也完成了与夜雍的协议，柳安珏在书房点了一盏油灯，写下了一封官员名单后，安排厨房的人连夜做了一顿丰盛的早点。
天幕破晓，他就让人叫醒了父亲的那几位小妾，以及自己的几位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们还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事情是夜里发生的，还没传到她们的耳朵里，只是这样早就将她们都叫来吃早点，她们都觉得奇怪，还有一些甚至在抱怨。
有人问到他爹呢，柳安珏也只是淡然一笑，道有些事还未处理完，所以不能回来，不过老爷交代了让她们今早一起吃一顿好些的早点，一起等他。
柳安珏说的话，她们都听不明白，只觉得怪异，可不过是一顿稍早一些的丰盛早点，她们也没理由拒绝，于是就同柳安珏一同吃了。
当其中一个出现中毒反应，吐了血的时候，其他人才知道饭菜中有毒，却已经来不及了。八壹中文網
她们都难以置信的看着柳安珏，其中有个不过六七岁的妹妹，吓的哭了起来，刚喊了声哥哥，就吐了口血。
柳安珏看着她，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他也不舍，只是若这些女人活着，以后面临的也将是无尽的黑暗与苦痛，这对她们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
见她们一个个倒下，柳安珏也吐了口血，可嘴角却扬起了一抹释然的笑，去了。
夜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他眉头紧皱，双手也逐渐紧握成拳，手背上近乎要暴起青筋。
他缓缓闭上眼睛，好似在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悲痛。
柳兄，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