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几乎毫无生机。
闭着的长睫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苏婳……婳婳……”
东方翼站在角落，这里火势还没有蔓延过来，可如今，他却是不知所措。
终于，他咬了咬牙，弯下腰，将人横抱起来。
而苏婳的手，也在胸口瞬间滑落下去。
若不是还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他几乎就要崩溃。
“婳婳，对不起……”
这个称呼，他在心中咀嚼了千万次，却从未想过，在这样的场景下，叫了出来。
我不该，为了这场所谓的大业，引你入局。
本以为，你会平安无事的为东方赫收尸，从此被我养在深宫，藏起来。
我即便是想过弑父杀弟，却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婳婳，不要！
不要死！
怎么样都可以。
求你！
不要用死！
来惩罚我。
二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落泪，泪眼朦胧之中，他看了一下四处。
这里面被人动了手脚，将窗户还有房顶都封住，周围还用了火油，火势越发的大，若是没有人能接应，他们，必死无疑。
恍惚间，头顶的顶梁“哐”的一声落下。
“婳婳！”
他根本来及去思考，只记得用自己来挡住所有的危险。
“啊！”
二十多年，他也是第一次，叫的如此的惨厉！
大火顺着顶梁，灼过他的脸颊。
火辣辣的疼如若是被巨热的钉子穿透了骨头一般。
他的身体趔趄了一下，差点摔下去。
因为太过难受，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原本垂落在一旁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下。
“天狼！”
这是他的暗卫，刚才负责清除外面准备伤害苏婳的暗线，可为何过了许久，依旧没有动静！
“天狼，想办法，让我们出去！”
“咳咳……”
那蔓延着的疼痛，在这一刻，似乎被喜悦完全席卷，东方翼心头剧烈颤抖着，喉结上下滚动只盯着怀中的人，“婳婳，婳婳，你醒醒，醒醒！”
苏婳虚弱不堪，不仅仅是因为大火烟雾呛人，更因为，淑妃用她自己的身体，承载了毒药，她一时不察，中了毒，身体还未解毒，便被淑妃刺伤，难以逃脱。
她浑身发软，周围火光大盛，映红了她的脸，睫毛微微浮动，她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八壹中文網
“是，是你啊。”
声音轻的，在这霹雳吧啦的火势之下，几乎听不清楚。
可还是，落在了东方翼的心头。
他的身体一僵，满心的苦涩，“你在等他？”
苏婳轻轻晃了晃头，低低开口，“东方翼，虽，虽然，你造反，但，不必死，你，走吧。”
东方翼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猛地捏紧，疼的溅血！
“我会带你走。”
苏婳嘴角勾了勾，凄凄地一笑。
别傻了，走吧。
以你的功夫，还能出去，还能有活路，何必带着她。
而且，刚才她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她的同事跟朋友，她想，也许，这是穿越回去的契机吧。
如若是小说里写的那样，她回去了，只是在病床上睡了几天而已。
“小狐狸！”
“沐王，您不能进去，火势太大，里面的人估计也不行了！”
“滚！”
“沐王殿下，不能进去啊！”
外面的声音，顺着炙热的火舌，迅速贯穿了人的耳膜。
是东方赫！
几乎同一刻，东方翼与苏婳，都朝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苏婳在这！你们快带她出去！”东方翼的声音沙哑，几乎喊破了喉咙。
他知道，东方赫来了，他必死无疑。
可只要是苏婳还活着，就够了！
“在这里，这里！”
“东方赫，你快点，她快坚持不住了！”
“轰！”
眼前，支撑着宫殿的最后一根柱子，轰然倒塌。
苏婳的手缓缓滑落。
眼角的泪珠，滴落在东方翼衣袖之上。
我，终究是等不到了。
再见了。
这场大火，将皇宫上方的天空染的血红！
……
苏兰山从内间出来，轻轻摇了摇头。
东方赫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即便是没说话，眉宇之间冷淡与霸气，却是让人难以承受，“说，她没事！”
苏兰山垂下头，闭口不言。
“说，她没事！说！”音调一声高过一声，额间，青筋滚滚。
四方说，他母妃的水晶棺出现了问题。
但是他赶到的时候，只见到在那里吊唁的东方拓。
父皇在那里，苏婳呢？
转身，才发现冷宫的方向浓烟滚滚，宫娥四处逃窜。
东方拓捏着皇贵妃留下的金钗，欣慰地笑了笑，“你的皇后，她高攀不上。”
“沐王。”
许久，苏兰山看他的情绪始终难以稳定，那些想要责备的话，均化成了嘴角浅浅的叹息。
东方赫黑眸之中，翻滚的情绪这才有了缓和。
苏兰山的手微微抬起，随后，跪在地上。
他的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手串。
这手串做工精致，多是用玛瑙，也有珠玉，点缀在一起，倒是极为好看，配着苏婳皓白的手腕，极为美妙。
“怎么在你手中？”
苏兰山没说原因，低着头，将手串举过了头顶，“王爷，还请您以后，莫要王妃佩戴这个。”
“恩？”
苏兰山咬了咬牙，那些话宁肯烂在心头，“若是王爷真的担心王妃的生死健康，就听草民这句话，这手串毁掉也好，藏起来也罢，莫要王妃，再接触了。”
若是没记错，这手串，是苏婳的陪嫁。
记得她随口提过，是苏琪亲自为她准备。
东方赫将手串捏在手心，缓缓握紧了拳头，“她如何？”
“如今还不知，”苏兰山额头上，渗出了些许的冷汗，眼底带着几分痛色，“王妃除了被烟气所伤，身上还有被钝器打过的痕迹，伤到了经脉，如今能不能挺过去，要看明早，能不能醒过来。”
若是不能醒来……
东方赫的指缝之间，渗出了些许的血丝。
随后，那血丝越来越多，滴落下来。
苏兰山微愣，“王爷，您……”
话没说完，只觉得身前冷风袭过，再抬眸，已经看不到东方赫的身影。
……
神龙殿内。
东方拓已经将人清理了所有的地方，正中央，跪着齐明丹。
她还穿着皇后的朝服，端庄大气。
“皇上，你赢了。”齐明丹苦笑一声，就在刚才，她知道了自己儿子已经被大火烧死的事情。
那个傻孩子，最终，还是逃不过一个“情”字。
东方拓垂眸看着她。
自从和亲以来，他就没怎么好好看过这个皇后。
即便他也明白，如今西陵国大好河山，有这个皇后一半的功劳。
可她，也是杀了晴儿凶手！
江山可以不要，可晴儿，不该死！
“你意图造反，朕已经跟齐国的国主发了国书，他说，任由朕来处理。”
东方拓的声音之内，近乎没有半分的情感。
齐明丹跪坐在地，依旧笑着，事到如今，她也已经看明白了，“皇上啊，这么多年，我们是为了什么呢？你求娶我，却又不珍惜我，你给我皇后的名分，却不肯给我皇后的尊荣，我们到底，谁错了？”
“如今，除了卢芷晴，你一直得到了你所有想要的，”她缓了缓，发红的眼眶里，眼泪不断滑落，“你那个你最喜欢的儿子，以后也会顺应着你给的路来走，会成为一代霸主，会成为你想看到的样子，你又何必，在我的面前，再来炫耀？”
生死一瞬，不过就是呼吸之间。
你我既然恩断义绝，如今的告别，倒是成了笑话。
她缓缓起身，看着眼前这个让她爱过、恨过，也憧憬过的男人，泪眼婆娑，“如果，你一直骗我，该有多好。”
当初和亲，洞房花烛之时，他说，此生不负。
实际上，她也过了一段被宠爱着的日子，直到是，发现了卢芷晴，发现了东方拓心底的情感。
“看在你我，还是夫妻的份上，”齐明丹垂下头，她不想自己任何的脆弱被他看到，“给我一个痛快吧。”
这么多年，并不是没有半分的情愫。
东方拓捏紧了拳头，对着一边的牛公公抬了抬下巴。
牛公公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是一个白玉做的酒壶，旁边的盏内，琥珀色的酒微晃着。
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个药，没有任何的痛苦。”东方拓松开了拳头，缓缓开口。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温度。
冰冷的，像是淬着冰渣子。
“算是，全了你跟朕的夫妻之情。”
齐明丹的心像是被钝器猛地击中，一下子便溅出血来。
她端着酒杯，唇角的笑意更浓了一些，“真好。”
来世，不要托身在帝王家，不要再嫁给帝王了！
仰起头，那辛辣的酒水穿过喉咙，朝着苦涩的心头涌去。
无论再多的酒精，从来不能麻痹她那颗向往他的心脏。
身形，缓缓倒下。
东方拓最终没忍住，抬眸看来。
最后一瞥。
齐明丹脸上的不是怨恨，而是一种解脱的微笑。
“父皇！”
随着齐明丹倒在地上，被她身形遮挡的门口，也一览无余。
东方赫布满黑灰的白衣还未换下，眉宇之间的恨意强势阴冷，他一步一步走来，心头最后一点孺慕之情，化为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