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赫跪在御书房。
与苏婳的奉茶治狼这种拐外抹角的算计不同，东方拓简单粗暴，从他进了御书房开始，就一直跪着。
直到是一盏茶的时间之后，牛公公进来给他换茶，东方拓才放下正在批改奏折的笔，冷哼了一声。
牛公公表示同情地看了东方赫一眼，赶紧离开。
“朕，已经如你所愿了。”可当初也说好，他装病，让苏婳冲喜，也只是封为侧妃，最后还是要迎娶莫如意，但东方赫偷偷改动了圣旨，到了最后，反而是板上钉钉，他这个皇帝，也没有了办法。
“儿臣多谢父皇恩典。”东方赫跪的笔直，不卑不亢。
可这句话不知道是碰到了东方拓的那跟神经，清冽的脸色顿时阴沉，手里面的砚台猛地砸过来，疾风怒吼，寒意凛凛，“你真以为，朕舍得杀你？”
“父皇自然舍得。”那砚台也不知道是东方拓没有准头，还是根本没有用力，落在东方赫的身侧，墨汁溅落一地，？他身上的白衣，落下点点墨梅。
倒是没受伤。
东方拓的拳头砸在龙案，眉眼带着几分的狠厉，“你长本事了？为了那女人，不要命了，对得起你母妃吗？”
“对不起她的是你！”
“你这个逆子！昨晚还让人将你二哥灌醉，为了她，你要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父皇不是一直都明白，要下手的人，不是我吗？”
东方拓胸口一窒，神情冷漠。
“朕看，是那一箭扎的不是你的心，是你的脑袋，居然看重了苏婳！”
“父皇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你！”
东方拓素来珍爱这个儿子，如今被如此忤逆，简直要被气死。
他真后悔，当年为什么不早点将他……
“呵，你是翅膀硬了！”东方拓冷哼一声，心口闷着的气上不来下不去，可真要动手，他还舍不得，咬了咬牙，继续压着火。
东方赫倒也不像是刚才一样，语气缓了，“父皇娶母妃之后，难以遵从内心，才会导致了那场悲剧，儿臣想，父皇不会想儿臣跟您一样，有这样的下场。”
下场？
九五之尊，威震四海！
这个下场不好吗？
东方拓的眼底带着几分的狠色，“你一定跟朕作对了？那苏婳，能有南国的千军万马重要？”
“父皇。”东方赫沉吟了一下，缓缓抬眸。
与刚才怒火之下的故意激将比起来，如今，他眸光坚定，后背素然挺立，风骨卓立料峭，“父皇，她可以抵得过千军万马！”
……
苏婳脸色慵懒，随口一言，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惊诧。
谁都知道，作为皇家的命妇，那可一定是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然以后与其他命妇相比，不能损了名声。
可苏婳堂而皇之的说自己不会弹琴，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但偏偏，沐王还喜欢。
林母当即起身，蹙眉，“如茵，你成何体统，你的琴艺如何，我还能不知道？怎么能惊动王妃？”
林如茵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尴尬，她福福身，勉强挤出来一点的微笑，“臣女的确是有些唐突，王妃不愿意赐教也是应该的。”
说完，便上前赔罪，像只小白蝶似的来到苏婳跟前，双手合十摆出一副更可怜的模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她，“王妃，请您恕罪，饶过如茵的不懂事。”
栖霞皱皱眉，这看起来是帮苏婳下台，可仔细听听也能明白，这摆明了是讽刺苏婳不会琴艺，还耍王妃的威风。
她要开口，手被苏婳按住，随后，她便看到，苏婳猛地起身，在大家见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等着她回应的时候，她猝然出手，按住了林如茵纤细的手腕。
“啊！”林如茵连连后退，那种猛地加重的力道，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下意识的挣扎，可即便是手腕发红，都没有挣脱开。
好疼啊。
苏婳眼底闪过一抹的寒芒，从前她低调，不过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因为她没有能力完全解决，可如今，她是王妃啊。
唇角微微一勾，那笑容似乎很残忍，她轻轻扣了一下对方手腕内侧，蓦地松手。
林如茵本来就在大力地挣扎，甚至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放手，人不由之乎朝后跌了几步，差点坐在地上。
“林小姐，你脸色泛白，血不归经，手指各各个关节湿寒太重，只怕是你平时练琴太多，久坐之下，腰椎也受到了损伤，长久下去，只怕……”
众人顿时一脸骇色。
这才意识到，王妃刚才还救了一匹野狼，人家是懂医术的！
可如此说林如茵，能得到什么？
毕竟，林家也是六部之一，身份虽然比姜家差点，却也是深得圣宠。
“以后，若还想正常生子，就不要练琴了。”苏婳没有说下去，而是顿了一下，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林母的脸色顿时大变，快步上前，“王妃……”
“沐王妃，说话要有依据，”冷云本来坐在皇后身边，冷眼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如今，她倒是想要看看，苏婳有何能力，可以力挽狂澜。
要知道，得罪了这些夫人，比得罪大臣还要麻烦。
三天两天的枕边风，终究会将你的努力毁于一旦。
苏婳盈盈一笑，看向林如茵，“刚才，不是让我赐教吗？”
林如茵愣了愣，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苏婳要弹琴了？
心中顿时一喜！
别的不敢说，在西陵国，论琴艺，无人出其右，她有足够信心，让苏婳丢人。
冷云没有被搭理，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笑端着酒杯，抿了一口清酒。
“是。”林如茵低下头，人也弱弱的，似乎委屈极了。
林母赶忙开口，“多谢王妃，如茵之前一直说难以突破，这一次有王妃指点，想必定能有所感悟。”
哦？
苏婳看了一眼林母，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
若是她输了，自然是丢人。
若是她赢了，也只是因为林如茵到了瓶颈，难以突破。
不管怎么样，林如茵都不亏。
齐明丹眯了眯眼，看向一边的冷云，“丞相夫人觉得呢？”
“臣妇可不懂这些，也只是看个热闹。”
热闹啊……
齐明丹轻笑，如果苏婳变成了热闹的中心，就好了。
“铮……”
苏婳已经走到了古琴之前，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
音色低沉，不好驾驭。
“林小姐，你既然醉心练琴，我有一个疑惑，不知道可否解惑？”苏婳坐下，却没动手。
林如茵站在她正前方，语气恭敬；“王妃所问，定然知无不言。”
“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苏婳微微一笑，抬眸看来，眸光潋滟，别有一番风情。
林如茵自然听得懂。
可能听明白是一回事，解答，又是另外一回事。
苏婳的问题刁钻，角度难以捉摸，要如何回答？
“林小姐为了练琴，不惜伤了身体，难道这最简单的问题，都不懂？”苏婳满面春风，声音不紧不慢，却是字字扎心。
林如茵脸色更白，她，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算是林母，也是一时被难住，皱着眉没有开口。
“铮铮！”苏婳忽然用力拨动了琴弦，琴声悠扬，如若是风落竹林，让人顿觉心旷神怡，可只是一声，便又停下了。
“林小姐，可懂了？”
她的手又停下，淡漠的笑容里，怎么都显得高深莫测。
林如茵的额头上渗出了一抹冷汗，她只是听了一个音符，哪里来的懂？
栖霞冷笑，“原来林小姐练琴不仅仅是伤了身体，还伤了脑子？什么都不明白就如此献丑，本宫看，你是存心扰乱这个宴会？”
“不敢，”林如茵大惊失色，当即跪在地上，“皇后，公主，王妃，臣女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苏婳起身，缓缓走向她。
如光影中走来的仙子，一举一动之间，仙气袅袅，“林小姐，琴是内因，可产生琴声，指头是外因，来拨动琴弦。一张琴如果没有‘指头’，永远也发不出美妙的声音；而再灵巧的指头，如果离开了琴，也弹不出美妙的琴声。琴上无琴声，指上亦无琴声。明白了吗？”
她语重心长，循循教导，在外人看来，可是倾心教导。
但林如茵，半个字都没有听懂。
这个苏婳，到底要干什么？
“林小姐，你让我指点你刚才的琴声，试问，你身体都受到了损伤，外因残缺，何以美妙？”苏婳点睛之笔，如若是一个巴掌，狠狠甩在了林如茵的脸上。
明摆着说林如茵谈的曲子难听！
这一下，大家的表情，都显得玄妙起来。
呵！
还跟人家请教？
人家说不会弹琴，是给你留面子，你却得寸进尺？这下好了，被打脸了吧？
冷云眉角一颤，这个苏婳，的确是不简单！
先是以不会琴艺引林如茵上钩，随后点出病情，上了林如茵的自尊，再以琴艺相问，打破林如茵的自信，最后弹出音符，击垮林如茵的坚持，最后语重心长，挽回自己大气温婉的形象。
一步一步，让林如茵不单是所有的琴艺都被否决，身体也被诟病，直接封住了林如茵嫁入高门的路子！
妙啊！
就在大家都觉得林如茵羞愤万分之下定然离开的时候，齐明丹忽然开口了，“沐王妃，你刚才说林小姐身有隐疾，你医术高超，可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