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深夜还没睡。
婆子伺候在床前,心都揪着,“老太太,您的身体……”
老太太展开手绢,上面,还有咳出的血。
她本来年纪就大了,之前还被李炫清折磨,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我已经活不了太久了,”人到了最后,不免回忆自己的过去,她低下头,无奈的笑了笑,“我始终是没有完成当初的诺言。”
——要苏府,在京城有一席之地,成为真正的权贵。
婆子赶紧安慰,“老太太,您多虑了。您身体好着呢,等明个,通知老爷,让他给您诊断。”
“就他?”老太太摆摆手,笑容更加的苦涩了,“当年我中毒在床,整个家,只有苏琪能查出来,如今我这病,是指望不上阿城了。”
婆子急中生智,“那让大小姐来看看。”
“琪琪这么多年,能自保,就是靠着一颗玲珑心,她很聪明,知道趋利避害,”老太太叹口气,“我终究,是伤了她的心。”
“大小姐一直很孝顺的。”
“儿子都指望不上,指望孙女也是没用,”老太太摇摇头,“我瞧着,外面那一出戏是不错,就多唱几天吧。”
婆子一愣,“老太太,您的意思是……”
“我有生之年,还想要看到那个贱人的下场。”老太太灰沉的眼底,忽然迸出了一道冷光。
……
次日,赵婆子急匆匆进了门,“娘子,昨晚,发生了大事。”
周氏穿着中衣,似乎已经猜到了,“夫人现在还不能对我下手,因为老爷将我照顾的太好,她只能,先除掉二小姐。”
“娘子英明。”
周氏冷冷一笑,“那咱们的事情,也该加紧了。”
“那靖王那边……”
“他既然已经放弃了我,那就不用通知了,这一切的后果,我来承担。”周氏眼底俱是冷意,手,不经意地摸着小腹。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赵婆子低着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那这件事之后,娘子,老奴能不能,去看看儿子?”
“赵婆子,”周氏的眉眼微挑,“你不去看他,才是真的对他好。”
赵婆子眼底一黯,低着头没再开口。
……
“这样都没事?”李炫清再也不能镇定。
这个苏婳,比她想象中的难以对付。
不过就是一个孩子,居然能有此能耐!
“夫人,那咱们,怎么办?”路婆子有点担心。
“拆台!”李炫清低低出声,却是带着最大的恨意。
外面的戏台子,唱了三天。
坊间穿了无数个版本。
有人说,这戏本子的事情,就是苏家的事情。
还有人说,戏本子不过就是杜撰的,博人眼球。
这些说法传到苏北城耳朵里,都是付之一笑。
他本身就不在乎这些讹传,甚至也不管那些戏文里面到底是什么,而是重新写好了奏章,一早便让人送去给自己的好友。
现在这个时候,皇上,应该看到了。
正在想着要怎么应对皇上问话的时候,苏涣急冲冲回来,“老爷,外面……”
“不就是唱戏吗,我们苏家,也不是不容人。”苏北城摆摆手,随后拿过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这里面,都是父亲记录的经验,说不定,这一次能派上用场。
苏涣赶紧按住了他手中的书,“老爷,您先不要看书,外面,您还是去看看。”
“这点小事,也要我过问?”苏北城一向是看重自己的名声,若是跟唱戏的下九流接触,他都觉得掉面。
苏涣揉了揉眉心,“不仅仅是这件事,是,是,夫人,夫人出去了,还要,还要拆了人家的戏台子。”
苏北城脸色顿时黑沉了下来。
之前沐王在苏府里面出现了问题,他现在已经闭门不出,也是为了降低存在感。
李炫清却要找事!
苏北城扔掉了手中的书本,让苏涣带路,赶紧出门。
……
门外,李炫清让人搬了椅子,端坐于上,看着前面十几个穿着戏服,化着妆的戏子。
戏老大站在最前面,他扮演的,便是男主角,某大官。
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长相还不错的小女子,正是扮演恶毒小媳妇的人选。
“夫人,俺们可是做生意的,这里是街道,皇上可没说,将这块,让苏家管吧。”戏老大也是见过风波的人,对着李炫清,还能做到不卑不亢。
李炫清抬抬手,接过了路婆子手中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
甘甜的茶水在唇间之间流转,她淡淡一笑,“你也不要着急。”
戏老大愣了一下,怎么觉得事情不对劲啊。
刚才凶神恶煞的一群人,现在怎么还笑着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李炫清的声音再次传来,“不是说要唱戏吗,我也要听。”
“银钱不用管,”路婆子当即说道,“只管好好唱。”
“敢问,夫人要听什么?”
“卷席筒。”
“这……”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场戏,讲的是一个悲剧,全场都是哭啼啼的,只有最后结局,才有一点和乐意思。
在人家门口唱这个,不是堵心吗?
“夫人,你……”
“大胆!”路婆子当即呵斥了一声,脸色都凌厉了很多,“夫人让你唱,你就唱,若是不唱,那就不要怪咱们不客气了!”
旁边的小女子,小心翼翼的拽了拽戏老大的衣角。
脸上,写满了隐忍。
做他们这一行,忍字头上一把刀。
戏老大叹息一声,只好让人去换衣服。
“母亲,”苏婳跟苏琪闻讯赶来,在她们的身后,还跟着周氏。
李炫清回眸,看了几个人一眼,淡然笑了笑,“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看看戏吧。”
周氏福福身,“妾身的胎气不稳,这里太嘈杂,还是希望夫人,允许妾身先告退。”
“既然不能承受,来这里干什么?”李炫清并不给她面子,毕竟昨晚,苏北城因为这个贱人孩子的名字,还冷落了她。
周氏倒是神色恬淡,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为难了,“是因为今日老爷说,苏家一定能苦尽甘来,所以,妾身想去城外的南山寺,祈祷佛祖的庇佑。”
“哦?”路婆子面带嘲讽,根本没将周氏放在眼里,“现在苏府的人被勒令不能出去,你如今出门,是想要抗旨?”
“妾身不敢。”
“不敢就坐下好好听戏。”路婆子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恶人,让人搬来了椅子。
苏婳看了一下放在自己身边的这把椅子。
木料并不好,而且上面的钉子出现了问题,松松垮垮,只要是坐下去,一定会出丑。
苏琪看了她一眼,脸色有些难看。
然而,下一刻……
“啪!”
一声脆响,让本来落座其他人,脸色大变。
站在苏婳面前的婆子,捂着脸,一脸惊讶地看着苏婳。
“二小姐,你打我?夫人还在这里呢,你……”婆子咬着牙,只觉得嘴里面一股铁锈味,舌头抵着被打的脸颊,眼底都是怒火。
但是忌惮苏婳的身份,却又不敢乱说。
苏婳神色不变,只是冷笑一声,“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看时间地点?”
李炫清眯了眯眼睛,“婳婳,你这是干什么,外面,多少百姓看着呢。”
苏琴在一边说着风凉话,“二姐姐就是想要出风头,伤害了沐王还不够,还想要将家里面的人都得罪了,不像是咱们,知道现在苏家举步维艰,想方设法为苏家找出路,二姐姐的心,比咱们都硬!”
那婆子捂着脸,哭着跪下,“自从奴婢进了苏家的门,一直都是忠心耿耿,没有想到,如今年纪大了,不如以前做活多一点,二小姐就容不下奴婢了,”说着,她跪行到了李炫清的身边,“夫人,您就,叫奴婢走吧,奴婢这样,生如不死啊!”
外面一阵的议论,都觉得苏婳有些过河擦桥。
苏家的家教,也成为了大家谈论的热点。
“韩婆子,放心吧,”李炫清撩着眼皮看向苏婳,“我会为你做主的。”
韩婆子抽泣着点点头,“多谢夫人。”
苏婳神色淡淡,“母亲要给她做主?那正好,我也有事,要跟韩婆子,掰扯掰扯。”
她忽然笑起来,那笑容明媚的要比外面的太阳还要耀眼。
人群之中,一个人压了压自己的帽子,唇角轻轻勾了勾。
戏台上,锣鼓一动。
一行人迅速上了台。
主角音调凄凉,被官差压着,眼泪不断的往下掉。
而这边的韩婆子,比上面的主角哭的还要厉害。
“婳婳,你这是什么意思,韩婆子虽然是个奴婢,但她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如此绝情,大家还以为咱们苏府对下人没有半分的情分,你父亲在朝堂,还能如何立足?”
“正所谓情分,也要是相互的,咱们不如看看,这婆子这么多年来,到底在苏府,做了什么。”
顿了顿,她唇角轻轻勾着,淡然的笑着说道,“正好,母亲也好评评理,若是真的觉得这个婆子无辜,那婳婳会亲自给她道歉。”
“苏婳,你想干什么?”苏琴气的起身,“你居然敢威胁母亲?你的眼里面,还有没有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