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晖堂内，檀香缭绕，眼光斜照，落下千丝万缕的金线，暖意融融。
苏婳捏着手中的白子，看着棋盘，微微一笑，“祖母，我输了。”
“你当然会输，心不在焉，”老太太扔掉手中的黑子，让身边的婆子搀扶着自己起身，坐在软塌之上，才屏退左右。
苏婳跟着过来，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就是因为如此，才需要祖母教诲呢。”
“你啊，”老太太对着她无奈一笑，似乎没有任何的办法，“好了，今天叫你来，是问问你的想法，也让我这个老太婆，心里有数。”
“祖母您说。”
“沐王，你怎么想？”
“沐王？”苏婳蹙眉，故作不懂。
老太太倒也不卖关子，“五皇子说，只要你愿意，这个婚约，还算数。”
苏婳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
“祖母，您觉得，这桩婚事，是我愿意不愿意的问题吗？”
老太太眼底的试探散去，倒是多了几分的欣赏，小小年纪，能将事情看得这么通透，真是难得。
“既然你都懂，那祖母，就再告诉你一件事。”老太太端起茶杯，杯盖捧着杯沿，清脆作响，“当今圣上，看重沐王殿下，所以，早早便给沐王，定下了婚事。”
苏婳的心口一沉，总觉得，像是什么东西压在心口，怎么也挪不开。
见她不问，老太太自说自话，“这个人，身份尊贵，我们苏家，得罪不起。”
这就是在说，若真是苏婳愿意去沐王府，苏家，不会支持。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缓缓爬向心口，苏婳猛喝了一口水，才压下了心头的紧张，“是谁？”
“南国的公主，莫如意！”
多年前，天下四分，楚国、齐国、南国以及她们的西陵国，各自为政，而楚国医药发达，引起了多方觊觎，西陵国与齐国伐楚，十几年前，楚国被灭国，三分天下。
而南国，因为没有参与当年的战争，休养生息，如今兵强马壮，有傲视群雄的姿态。
所以，这南国的公主，地位之高，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
“和亲的事情，皇宫早就在筹备，我估摸着，也就这几个月的吧，”老太太叹息一声，“早些年，我还见过沐王，他的确是人中龙凤，可是婳婳，我们只是一般人家，高攀不起。”
苏婳即便在强力的掩饰，却依旧是脸色惨白。
——我们只是一般人家，高攀不起。
门不当，户不对。
“及早抽身，对你，对苏家，都好，”老太太言尽于此，看她状态不好，便转移了话题，“婳婳，我听说，姜夫人给你发了请柬，她要做射箭会？”
苏婳还沉在刚才的遐思里，无力的“嗯”了一声。
老太太点点头，微微一笑，“这是一个机会，到时候青年才俊齐聚，也是你展示的机会。”
言外之意，这是一次相亲会。
“祖母，”苏婳缓缓起身，声音已经淡然，“与沐王婚事有了问题，这京城，婳婳也不会留恋，祖母请放心。”
老太太赞许地点点头，当断就断，若是个儿郎，定能沙场立功。
……
将军府内，姜夫人着手安排射箭会的事情，西陵国除了崇尚医术，也崇尚武力，男女都会练习射箭，更何况是将军世家，她拉着自己的女儿，仔细打量着。
眼前的少女穿着淡粉色的骑马服，飒爽干练，长发被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更显得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
“真好看，等明天，就穿这个。”姜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我的女儿，就是漂亮，明天一定成为焦点。”
姜采莲转了个圈，眉角染着一抹的寒意，“苏婳真的会去？”
“那当然，我亲自下了请柬，就算是她不去，苏家也会绑着她去，”姜夫人一脸自信，带着嚣张。
那就好。
姜采莲松了一口气，那就不枉费，她这么久的准备。
“不过啊，这个苏婳倒是好心，带着自家的姐妹一块，连带着苏衍那个小子都沾了光，”姜夫人面露鄙夷，对苏家那样的小家族本来就看不上，如今吃相难看，自然是更加反感。
姜采莲闻言，却是眯了眯眼睛，“我倒是担心，她那天，去不了。”
……
苏琴的确是做了新衣，为了表示自己的公正，李炫清还开了自己的私房，给苏婳做了两套，就算是这样，依旧没有打动苏北城，如今，他每晚都在周氏那边，就算是偶尔见面，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夫人失宠的消息，不胫而走。
李炫清摔了不少的东西，可挽回男人的心不容易，正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传来消息，路婆子急匆匆赶来，“公主醒了。”
这四个字，简直就像是天降祥瑞。
整个苏府都笼罩一团喜悦的气氛之内。
绿乔有些生气，“小姐，你明明才是公主的救命恩人，为什么不去锦园，公主就算是要感谢，也是要感谢你。”
以前栖霞公主病弱，经常不能下床，现在据说能活蹦乱跳，还对明天的射箭会跃跃欲试，而且已经禀报了皇上。
这一切，都是李炫清在忙，所以公主的对这个主母比较满意，“现在公主对夫人看重，真气人。”
“公主是千金之躯，救命恩人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苏婳对此倒是看的很淡然，“帮我整理一下明天的衣服。”
绿乔虽然不乐意，可还是去收拾东西，翻开柜子，顿时愣了一下，“啊，小姐，你还要带着弓箭？您会吗？”
浮盈闻言，心里面冷嗤，何止会。
苏婳“嗯”了一声，没有解释。
次日，苏婳便早早起来，皇上的旨意也已经下来，准许栖霞公主前去射箭会，并且有可靠的消息，靖王也会去，沐王也应邀，所以，城里面有点身份的人，挤破头的要过去。
出了竹园，过了小花园，便看到前面站着一群人，丫鬟婆子一大堆，不知道是围着谁。
走近了一些，才听到李炫清的声音，“琴儿，你在公主身边，要小心谨慎，切不可惹公主生气。”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夫人真是见外了。”
“公主有所不知，我这个女儿见识少，只怕是给公主惹麻烦。”李炫清的声音里，带着歉意，今天公主从苏府出发，自然是深得李炫清的心意，早早准备了马车，还让苏琴跟公主同行。
正说着话，苏婳便听到后面一阵的欢声笑语。
回眸，便看到苏琴被一群人簇拥着，穿着粉色的荷叶襦裙，胭脂淡淡，显得唇红齿白，柔美可人。
她正跟身边的丫鬟说着话，又是一阵的笑意。
而丫鬟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立刻压低了音调说了几句话，苏琴便朝着这边走来，“是二姐姐啊，你看看你，挡在这里，我还以为，是这边打扫的丫鬟呢。”
相比较苏琴的高调，苏婳简单干练，的确是不出众。
“你！”绿乔气不过，却被苏婳按住。
“二姐啊，你怎么不穿母亲送的衣服，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苏琴打量着她的穿着，真的是太普通了，除了腰间缀着的流苏还不错之外，没什么亮点。
苏婳微微一笑，“母亲送的衣服，是母亲一番心意，自然要供起来，早晚焚香感谢母亲，怎么能随便穿出来。”
苏琴完全没有听出来话外音，还得意洋洋，“你知道就好，赶紧让开，公主还等着我呢。”
话音落下，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都带着几分的高傲，“哦，对了，二姐姐，大姐呢？”
“还在病着，不方便出门。”
“哦，那二姐姐，你怎么去？”
苏婳抬了抬下巴，“母亲准备了马车。”
“这样啊，”苏琴故意拉长了音调，笑意盈盈的，“那我就不同了，我要跟公主一起，公主盛情难却呢，二姐姐，只能委屈你坐小马车了。”
跟公主一起下马车，那是何等的荣耀，又是如何的地位。
以后这城中的权贵，都要重新看她了。
苏琴只要想想那种画面，心里面就暗爽，“小马车的速度慢，二姐要抓紧时间哦。”
苏婳点头，看不出任何的怒火。
苏琴只当她是强撑着脸面，逞了口舌之快，她也舒服了很多，当即开口，“公主，母亲，我在这呢。”
等她走过去，施礼之后还抬高了音调，“公主殿下，能与您一起，真是民女的荣幸。”
公主微笑，“不要多礼。”
苏琴福身又说道，“民女二姐也去，不知道……”这仿佛，是在帮苏婳争取跟公主一起，可偏偏这语调却让公主误会苏婳有心思攀龙附凤。
“那让你二姐跟在本宫马车后面，”公主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琴的肩膀，“时间不早了，先上车吧。”
苏琴兴奋的差点跳起来，可还不忘，冲着苏婳得意一笑，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到了吧，你救了公主又如何，根本入不了公主的眼。
绿乔气得咬牙跺脚，“欺人太甚！”
“好了，先走吧，”苏婳刚出门，脚下便是一滑，身体忽然一歪，摔了下去。
浮盈眼疾手快，将她搀扶住，苏婳垂眸，阳光下，门口镀着一层的金光，公主走正门，她走侧门，公主早已上车，那就是只有这里，洒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