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离海岸越来越远，渐渐的只能看见模糊一片的灯火，章潇潇撑着下巴望着那些光点，忍不住叹口气，她已经很久没看见过这样的景色了。
久到她都快忘记，原来人间还能这样好看。
“潇潇你不高兴？”余蔷小声问道。
“没有。”章潇潇否认，随即又道，“只是，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因为林公子？”余蔷奇怪的问道，她没见过林宸鄞几回，不了解林宸鄞的脾性，但感觉上林宸鄞对她挺好挺不一样的。
章潇潇嗯了声，她没想要否认，但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转开话头问道：“你呢，和厉先生怎么样了？”
提起和厉远霖，余蔷的脸色暗了下：“潇潇你又胡说了。”
“我胡说？”章潇潇撇嘴，心下都是无奈，“算了，就当是我胡说吧。”其实白天时候就能看出来了，这两人还是谁也不愿意多踏出去一步，也许现在的距离才让他们觉得安心吧，有时候即使是相互喜欢，也不见得挑明了就是好事。
他们愿意这样就这样吧，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压力。
章潇潇倒在船上，望着头顶苍茫的夜空，那上面繁星闪烁：“小蔷，你去过天上吗？”
余蔷摇头：“没去过，师父说等到了炼神返虚的境界，才能上去，我现在金丹都还没结出来呢。”
“这样啊。”章潇潇叹口气，没有再说话，离开了人群，待在这样安静的海面上，连说话的兴趣都渐渐消失了。
余蔷看着章潇潇，现在越发能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上的沉郁，她有心事，很重的心事，不知道该怎么排解。
“潇潇，你和林公子，是吵架了？”余蔷小声问道。
吵架？章潇潇愣了下：“没有。”说完又在心里默默接了句，如果是吵架就好了。
如果只是吵架，有什么不满都吵出来，问题也就差不多解决了，还不能解决也不过是一拍两散，她现在啊，不是对林宸鄞不满，而是对自己不满。
说起来真是可笑，前世林宸鄞做了那么多事，她没有恨过他没有后悔过，这辈子却有些恨他了，更后悔重生回来。
分明当时她就死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啊，连老天也在帮着林宸鄞吗？
不觉间，章潇潇走神了。
余蔷看着她，等她慢慢回过神来才说道：“潇潇，那天你不是哄我去跟师父他说实话吗？你为什么不跟林公子说实话？”
既然不是吵架，那就是有什么事瞒着对方吧。
“实话？”章潇潇望着头顶那些闪烁的星星，慢慢笑起来，“小蔷，你不敢跟你师父说实话，是在害怕什么？害怕他拒绝？还是害怕他以后扛不住外界的压力？”
师徒相恋，必定会被人诟病，若是戳破了那层纸，厉远霖是会为了不连累她而拒绝，还是会同意，又或者即便同意了，再过些年，他又会不会后悔，历来人言可畏，即便是修仙界里也不例外。
余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没有想过这些担忧，但听章潇潇说出来，又恰恰是都正中靶心。
“小蔷，你有害怕的东西，我也有。”章潇潇低声说道，谁都不是无所畏惧百毒不侵的。
“可是……”我们不一样啊。
余蔷还想说，就见厉远霖过来了，她急忙起身，小船晃晃悠悠的，在海面上荡开细细的涟漪，很快就被海浪卷走。
“师父。”余蔷小声叫道，不知道自己和潇潇说的话，师父有没有听见。
“小蔷先回去吧。”厉远霖说道。
余蔷看了眼已经坐起来的章潇潇，点头应下，抖开腰间的长鞭，如同渡桥一般的飞回岸上。
章潇潇是头一回瞧见长鞭还能这么使，有些惊奇，但转头看向厉远霖时，那点儿惊奇就沉了下去。
“厉先生，你能把脸遮起来吗？”章潇潇小声说道。
厉远霖有些奇怪，还是头一回听见让人把脸遮起来的要求，分明他脸上的伤疤已经好了，也算不得丑吧。
不过看章潇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厉远霖还是把脸遮起来了，这小姑娘救了他和小蔷一命，现在她和林宸鄞瞧着是出了些问题，若是能帮上忙，也是桩好事。
章潇潇见他连问也没问就照做，抬手揉了揉脑门：“那个，不好意思，看着你的脸，有些话我说不出口。”
厉远霖一怔，奇怪的看着章潇潇：“无妨。”
章潇潇听到这两个字也怔了下，随即笑了：“厉先生你还真是，挺会无妨的。”每次麻烦他，他都会说无妨。
不过这样也好。
厉远霖对她这话感到奇怪：“章姑娘你于我们师徒有救命之恩，这些小事自是无妨。”
“救命之恩？”章潇潇撑着下巴，好笑的看着他，“厉先生，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会不会想现在就把我摁进海里淹死？”
厉远霖皱眉：“不会。”
章潇潇没有露出意外，只是脸上的笑变得勉强起来：“是啊，厉先生你不会，那么，厉先生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章姑娘请讲。”厉远霖说道。
“我想去那里，你能带我去吗？”章潇潇转头看向茫茫海面，遥远的天际在星辰间，分不清海水和天空。
她从来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可到现在，她却忍不住想，若是当时她和厉远霖离开了会怎么样，也许会死在海上吧，怀着遗憾不甘死去，运气不好还会化作海上的怨灵，成为那些诡异传说的一部分。
可比起现在，固守过去的人都得不到好下场。
厉远霖看了眼她说的远方，眉头又皱了皱：“深海之中夜晚有许多危险。”
章潇潇摇头：“不用去那么远，找座远些的小岛停下就好了。”现在就算离开风痕大陆也于事无补了，她想要离开的也不是这片大陆，如果是，她找师父不就好了。
厉远霖这才答应下，控制着小船往远处海面上的小道去。
“章姑娘心情不好？”厉远霖问道。
章潇潇点头：“对啊，心情不好，有些后悔自己以前做的选择了。”
厉远霖回头看了她眼：“没有挽救的办法？”
章潇潇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譬如我后悔救了你，那就再杀了你，就可以挽救了。”
厉远霖一呛：“章姑娘真爱开玩笑。”有这么比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