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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月边娇1(1 / 1)

远汐候府。

清寂的厢房外,依稀可以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竹声,这些声响,代表着辞旧迎新,也代表着,一年,又过去了。

年复一年,对银啻苍来说,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只这过去的一年,却是让他人生的轨迹发生了彻底的转圜。

此刻,他手持一把酒壶,翻身跃于轩窗的横台上,自饮为乐。

今晚,他没有唤一名美姬陪伺。

一反常态,独自一人,歇于房内。

既然,轩辕聿离京去了颐景行宫,少演一天的戏,那些探子,也不至于在这大年三十的,着急向轩辕聿汇报。

长夜里,无心入眠,独自饮酒,是唯一的乐事,然,这桩乐事,终被打断。

“圣上。”

他没有回身,继续将壶内的琼浆倒入喉中。

“我连续两次没有完成圣上交代的任务,请圣上处置。”

妩心站在那里,这一次,她没有着桃红的纱衣,穿的,仅是普通民间女子的服饰。脸上的人皮面具,她换了一张,不再是那张‘蘅月’的脸,而是‘阿兰’的脸。

今晚是除夕,亦该是她一生的终结。

夕颜自一月前不服赤魈丸开始,她已不能近身伺候,包括夕颜暂住天兆宫时,她都仅能留在冰冉宫。

如今夕颜去行宫都未带她,纵夕颜不曾对她发落,她确是避不过的。

对圣上没有价值,身份又曝露的人,只有死。

妩心,阿兰,蘅月,这三个名字,一路走来,都是这个男子赐给的,每一个名字,代表一种身份,也代表,他所希望她扮演的角色。

眼这个男子,应该不会再记得,她最初的名字,芜瑕了罢。

初为芜瑕时,她是孤女,靠在斟国行乞为生,因此被贩子盯上,卖于一戏团,这戏团,正是斟国宫庭专职负责表演‘兽戏’的戏团。

所谓‘兽戏’,是将狮子与柔弱的女子同关与铁笼中,演绎一出关于人兽的血腥杀戮,亦是斟帝最爱看的一种戏目。

也在那一年,她成为一场兽戏的十名女子之一。

她唯一能倚赖的武器是一柄短小的剑,看上去锋利,之于狮子的利爪,根本无济于事。

另外九名女子一个一个在她面前倒下,被撕扯成血肉模糊的碎片,最后只剩下她,还在负隅顽抗。

她稍侧的脸,仅看到一双冰灰的狭长凤眸,那冰灰的眸子仿佛带着笑意凝向她,拥有最完美弧度的唇部微启时,是一句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

“孤欣赏你的临危不惧。”

斟国,能自称‘孤’的,仅有一人,就是斟帝银啻苍。

她狼狈地被这最尊贵的男子揽在身侧,树下,却进行着另一场人兽的相搏。

只是这场相搏的人,换成了斟宫的宫人,以及原本陪同斟帝赏戏的美姬。

在那些血腥气息包围中,她,从濒临死亡到安然无恙地坐于树上,俯瞰着别人的垂死挣扎,全是他的一念之间。

他口中的‘欣赏’,亦让她从那一天起,正式成为了他的美姬,一个带着执行特殊任务的美姬。

这么多年,他把她培养成了一个最优秀的杀手,可,却没有执行过一次任务。

直到旋龙洞那次,方被吩咐,守在洞穴的湖道出口,将一名女子营救,并带那名女子步进设好的局中。

这名女子,后来,她才知道,叫夕颜。

也在那时,她所有的任务执行都是关于那名女子的。

包括现在,这失败的两次任务。

现在,她闭上眼睛,等待死亡将生命终止。

但,死亡没有如期而至。

只有银啻苍的话,清楚地落进她的眼中:

“连我都猜错了,何况是你呢。”

“圣上——”

什么时候开始,素来冷血的圣上竟会心软呢?

这份心软,是因为,她于他,终究有一点点不同么?

银啻苍将酒壶中的酒满饮:

“就连火长老也没有天香蛊了。”

他猜错的,就是这一层,而这一层,让他更担忧夕颜的身子来。

纵然,这月余,有神医张仲照拂于夕颜,但,他并不认为,区区一名神医,能研制出千机的解药来。

一切,或许,不过是暂时的压制。

可,没有坏消息传出,就是好消息。

这,是他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话。

而他不能再去她身边,她不愿再见他,他知道的。

“纯纯,你速回宫里去,天,快变了。”

连日来发生的事,包括在废墟上见到,火长老竟是纳兰王府的花匠时,让他的不安愈浓起来。

能让一名苗水族的长老,甘心于王府为花匠十多年,丝毫未得享叛族带来的功利。

或许,只说明,火长老的叛族,不是那样简单。

这份不简单,随着那晚火长老的被杀,更牵扯出,幕后的黑手,开始不愿蛰伏了。

“是。圣上。”

没有主子的冰冉宫,何尝不是另一处可以仔细观察宫内动向,又不被人注意,最安全的地方呢?

他的手一挥,那酒壶就落于轩窗外,似击到什么物体上,旦见得,窗外树丛间有黑影一闪,那壶竟是落地无声的。

“离那么远,能看到什么呢。”他叹出这句话,从轩窗上跃下。

他和妩心的交谈,看似在说话,其实,只是唇语。

轩窗后的床榻旁,放着一面合欢镜。

这面镜子的功效,不止是合欢时增添情趣。

更是,他无须回身,就能清楚看到妩心要说的话。

除了,他荒淫无度时,轩辕聿的人不会紧盯着,其余时间,他和傀儡,有什么两样呢?

包括那日,进宫去见夕颜,他都得在厢房内做足全套的戏,再伺机离开。

现在,那远远盯着他的那人,看到的,该是他招了一名丫鬟进房,却没有说一句话,只默默饮着酒。

并且,因着他掷扔的酒壶,那人闪躲后,会发现,丫鬟不见了。

那人疑心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当然,会把这一片段隐去。否则,一个不能好好执行盯梢任务的奴才,对轩辕聿来说,应该是没有留着的必要。

毕竟,仅是一个丫鬟,这一段,本身没有任何可以汇报的价值。

平日里,这位候爷不也常唤丫鬟入房,不说一句话么?

妩心安静地退出房内。

仿佛,只是丫鬟进房,陪着主子饮了一会酒。

银啻苍闲散地躺回榻上,愈浓的不安攫住他闭上眼睛后,所有的思绪。

檀寻城内,自五日前御驾离开后,一些反常的迹象,让他能嗅到空气中,关于危险的味道。

此刻,轩辕聿并不在宫中,对于别有用心者来说,这不啻是一个关于阴谋缔结爆发的最好时机。

哪怕,如今的他,不过是亡国的败候,这些阴谋的中心不会是他,他却还是担心,会危及夕颜的周全。

但愿,一切,仅是他的庸人自扰。

但愿……

守岁钟声伴着缠绵的吻,在旖旎的花海中,他和她,迎接了天永十四年正月初一的到来。

轩辕聿抱着夕颜,卧于花海间的榻上,低声道:

“辰时了。”

提灯的宫人早已退去,这里,因着药泉温气的萦绕,加上颐景特殊的气候,四季都是不冷的。

“嗯。”她蜷在他的怀里,低低应出这一声。

“不起了?”

“起……抱……”她仿似梦呓地说出这句话,手仍环在他的腰际。

他有些哑然,她,真是愈来愈不遮掩了。

这,是她的本性吧。

“好,朕抱你。”

他将她的小手挪开,下榻,甫要将她打横抱起,忽见她墨黑的眸子凝着他,脸颊不知是埋着睡太久的关系,此刻,青丝拂碎间,透出些许嫣红来。

她略仰起脸,却欠身避过他的相抱,低声:

“背,可以么?”

那一晚,夕颜山上,他是背着她到那处山坳的。

但,如今,她毕竟七个月的身子了,虽然她本来就娇小,可,隆起的腹部依旧是不能忽略的。

说出这一语后,她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讪讪地低下脸去。

他昨晚就想背她过来,毕竟,他和她的心,第一次离那么近,该是从那一背开始的。

只是,她的身子,如今,根本是承不得这一背的。

这,亦成了昨晚看似完美中的遗憾。

原来,她也是记得的。

“再过三个月,朕背你。”

他伸手抱起她,在她耳边低语出这句话,复道:

“今日,还是朕抱你罢。”

他抱起她,缓缓往花海外行去,她的声音很轻,但,依旧落进他的耳中:

“如果能住在这,该多好啊。”

他俊美的脸上,随着她这一语,漾起淡淡的笑意。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栽种出这些花已属不易,本来,他也拟在这里另建一处殿宇,可,新建的殿宇,无疑对她的身孕未必是好的。

于是,他本准备待她诞下子嗣后,再兴建殿宇。

只是,如今,怕殿宇建完,他。

他止了念头,不再想下去。

抱着她,走至外面,初一清晨的阳光,辉洒于行宫结挂着大红宫纱的枯树间,将人的心,都一并沾染得带了新年第一天的喜庆。

他抱着她甫要迈上暖轿,突见李公公一溜烟地奔来,神色,是惶张的。

他把夕颜的身子侧抱了,恰好,挡去她瞧见李公公的视线,而他越过她,以眼神,示意李公公噤声。

“启驾。”李公公自然识得主子的眼色。

“困的话,再睡一会,等睡醒了——”

“等睡醒了,您就在了。”她接过他的话,笑着说出这一句,只把脸埋进他的怀内。

他亦笑着轻抚她如瀑的发丝。

不管李公公带来的是什么消息。

他只愿拥得最后的这份安宁。

暖轿起,沿着弯曲的甬道,一径往天兆殿行去。

他把夕颜安置妥当后,旋即换上朝服,步出殿外。

一路往议政殿行去时,李公公在他身旁,清晰地,说出了方才欲待禀出的话。

那是一道将这原本喜庆的初一,沾染上阴霾的消息:

‘凤夫人在慕方庵守灵时,同随行蔡太医,一同罹难于火中。’

他的步子,随着这道消息,稍滞了一滞。

轩辕颛这一月间,让张仲遣去药庐将封存三年的一瓶药带回京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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