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俭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失态成这个样子,就连毒发主子都能克制着自己,让人一眼就知道他理智犹在,而不是现在······
说不好听,甚至有些‘疯癫’的状态。
王俭想上前看看主子的状况,又怕子希发狂把他砍伤一剑,正惊疑不定。
“滚出去!”沙哑到难以言喻的话从子希嘴里出来,尾音有些破裂,根本不像是平日里子希的声调,而是说不出的暴戾和阴鸷。
王俭心中骇然,余光不自觉看了下子希,霎那间,男人的脸在烛火下只掩映出苍白的轮廓和一双眸子,黑如点墨,里面格外幽深,一望看不见底。
就像是带着一层森森鸷气从九幽而来的阴魂,马上要找谁索命一般。
王俭再不敢多言,麻溜的滚出了内殿。
子希一呼一吸间都是灼热的血气,几欲暴涨而出的杀意更是像快冲出牢笼的凶兽,让他想不管不顾的冲到皇宫一剑了解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
“周宗······”
来人的话如尖刀利刃,在胸口翻搅不已,直让他体内的毒都一并发作起来。
胸口杀意凝结成沸腾的血气,烧的他眼底充满了血丝,但是残存的理智让他只能困在小小的方寸之地,耳畔轰鸣作响,最后他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迟早······迟早要杀了这些人······”
没人知道已经贵为郡王的显渊殿下周允,昼夜奔波后的第一夜是与深入肺腑的毒共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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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天的时候,朝中发现一向勤勉的显渊郡王迟到了。
安平帝显然也是发现了众人的眼神:“诸位爱卿不必在意,朕这个小皇弟今日是来不了了。”
有知道的朝臣见安平帝口气温和,不似不悦,立马察言观色的附和道:“显渊郡王连日操劳,实在是辛苦,莫不是身体有恙吧?”
周总点头:“正是,感染了风寒,朕已经叫太医去过了,休养几日便无事了。”
殿下朝臣消息灵通,都知道显渊郡王这次回来解决了皇帝的一个大难题,恐怕日后会是安平帝的左膀右臂了,念及此纷纷出言:“郡王为国为民,实是我等楷模。”
“是啊,真是令我等惭愧。”
············
安平帝基本上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言语,早已司空见惯了,等朝臣说完才用指头轻轻叩了叩大腿。
底下人也是说的差不多了,将要禀告的事情一一道来。
琐事不提,王府的子希确实没起来,托了个偶感风寒的说辞罢了,来的御医也十分识趣,拿着药箱仔细嘱托:“殿下服了药之后好生休养,莫要再着凉了,圣上心中牵挂不已,您更要保重自身啊。”
子希半躺在梨花木的高床上,仿佛完全没看出御医的睁眼说瞎话:“李大人说的是,劳烦回去还请转告皇兄,多谢他一番惦记,改日我再前去谢恩。”
“这是自然,殿下客气了。”
两人温文有礼,你来我往,说的跟真的似的。
等御医拿着药箱告辞了之后,子希的目光淡淡的从门外收了回来。
外面是个艳阳天,衬得里面阴影越发浓重,他嘴边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弧度,像是微微的笑着,又有些冰冷。
经过了一夜,子希也慢慢将事情在心里面捋了一遍。
叶铮说的话并不能完全的相信,其中原因其一便是叶铮背后必定有人,倒不一定叶铮是受人指使的,而是说背后的人有可能是故意掐准了时间让他把‘故事’告诉自己,这是被人特意设的局,二是叶铮说的话有着存疑的地方,宫内有记录人丁的册子不假,他的身份的确是南疆人,但是中毒一事现在还无法全部确认。
子希承认自己昨夜是被一个又一个的事情弄的有些失常,所以听到盛灵儿中毒才会毫无犹豫的相信,现在想想还是应该先去证实了再说。
尽管······子希其实有不祥的预感。
盛灵儿去北征之后身体确不如之前,原本他以为是军旅太磨练人了,但是现在想想确实不太对劲,盛灵儿深谙养生之道,除了出行晕车这个毛病基本上没有别的了,这次去看却能发现盛灵儿脸色白的有些虚······
子希不敢再多想,咬了一口舌·尖定了定神。
——还是先与盛灵儿通个信再说。
这么想着,子希躺不下去了。
他随意披了件衣服便是来到了书桌前,草草磨了两下墨,便是摊开纸迅速写了几行字,接着他起身打开了窗子,风吹在他身上,很明显勾勒出瘦了一些的腰腹形状,他看都没有看,伸出两指在嘴边用力一吹:“吁!”
响亮的哨声直入云霄,不过眨眼间便有一只俊鸟落在了子希面前。
这鸟名叫海东青,据说是关外的鸟,极通人性,不住的用小小的头磨蹭子希的手,猫一般的动作愣是让它的气质从威风凛凛变成了憨态可掬。
子希弹了弹它的椽子,然后便把信纸叠好绑在了海东青的腿上,用手摸了两下头便是把鸟抛了出去:“去找盛灵儿。”
随着海东青扑腾扑腾的声音远去,子希感觉焦躁的心稍微定了些。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行,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记忆清干净。
将衣服搭在旁边,他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要休息了,毕竟他还得留着命去和那些宫里宫外的人斗呢。
“赛图娜”那阵劲儿已经被他熬过去了,但是子希梦中并不安宁,一个接一个的梦境支离破碎的出现又幻灭,里面有深宫的血月,也有江南的风光。
最后他仿佛还停留在几天前的塞北。
边关的风总是带着一股苍凉,子希梦见自己还和盛灵儿在一起,他们坐在帐篷里面谈论着军事要密,有兵力部署,武器研发进度等等,然后他看见盛灵儿没说两个字便是颓然的倒在了桌子上面,细细的血线从她嘴角蔓延了出来,他茫然的坐在原地,待到上前查看时发现才盛灵儿手臂上布满了中毒的的黑线,他还没来的及喊人便是感觉厉风卷进了帐篷,接着身上一阵巨痛。
尖锐的箭头从皮肉一直戳到内里,疼的他不停的抽搐。
他低头,看见一支羽箭穿胸而过,紧接着外面好像也兵荒马乱了起来,炮火声,脚步声,嚎叫声连成一片,让人耳膜拉扯的像是破了一般,他掀开帘子,却看见了难以忘怀的一幕,安平帝正冷冷的站在城墙上面举着弓弩朝着他们,自己胸口的那只箭分明是安平帝射的。
敌人是北流人还是谁已经分不清了。
最后他看见‘神甲’被北流人扛起来,向着他们所在的营地发出了猛烈的进攻。
金色的炮火在子希骤然缩起的瞳孔中放大,再放大!
最后弥漫成战火纷飞的碎影充斥在视线内。
“砰!!”
震耳欲聋的声响倏地的炸开,他仿佛被爆裂的火球沾上了,每一块皮肉都受着焦灼的苦痛。
“子希!”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他的身体仿佛猛然下坠,然后画面被满天飞扬的火星和残肢碎片充满了,他想竭力把身边的盛灵儿也带走,但是怎么也无法触及到,最后他双手挥舞着坠入了黑暗。
子希猛然惊醒了,枕头上全部湿了,正擦着冰凉的额头。
······原来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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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希!”像是有着感应,千里之外的盛灵儿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子希还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两人在乌山上打猎却是遇见了一群狼,正幽幽的在黑暗中盯着他们,伺机而动。
终于有一只从后面猛然冲出,一下子撕咬住了子希,急的盛灵儿叫了起来。
“呼~”盛灵儿醒了之后才发现不过是一个梦,但是那种如跗骨之蛆的幽幽眼睛还在,盛灵儿罕见的有些心烦意乱。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天晚上,他们在雁北的驻地,被袭击了。
若是说上次盛灵儿他们偷袭的时机选的好,这次北流人的动作毫不逊色,趁着大都朝这边不备,直接上来就用战车轰开了大都朝防守的第一道关卡。
盛灵儿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一秒都没耽搁的穿上了战甲,匆匆赶到了贺铭的帅帐里面。
“报,前方至少有五百重甲!”
轻骑决计抵不过重甲。
贺铭和另一个副将也是焦头烂额,几个人在一快简单商量了便是立马下令:“命令左右两翼轻骑按兵不动,中间部队给我方重甲让路,先顶上去再说。”
“‘隼甲’出五人带领三队轻骑去截断对方的后路。”
众人都明白怎么做,战车所需油量巨大,需要不停的补充,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断了补给。
但是帐中的几人脸色都难看,北流此行声势浩大,仿佛不是简单的偷袭。八壹中文網
如他们所料,这次并不是北流的狠招,只不过一个预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