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书店。
李强一手扶着老人，把人搀到了门口。
门口人少，空气好，方便呼吸。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这样，老人的呼吸才终于平缓下来，李强也放下了一颗心。
“老人家，您家在哪里？我送您回去吧！虽然身上带了药，但是您年纪大了，还是别一个人出来。下次出来，带个人！”
不然出点儿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老人笑着拍了拍李强的手背，点了点头。
不过他却没走，反而走向了那边正注视着这边的售货员。
“你不是说不买书就别看么？那好，我帮这位小同志把书买了。但我要求，你把刚刚的那些书，一本不落地给我拿来！”
两个人的对话听在了很多人的耳中。
大家都朝着这边看了看，一个个看着李强，满是羡慕。
不过就是扶了一下老人，这就得了那么多书？
售货员没想到老人会这样要求，她有点儿不信。
“全拿来？您没拿我开玩笑吧？那些书加起来可都十块钱了吧？你真要给这人买下来？要我都拿来了，可您又不买了呢？”
老人表情难看，抖着手把自己裤兜里面的手帕拿了出来。
里面夹着的，还有一叠钱。
钱挺厚的一叠，不过很多都是毛票子。
一毛两毛，一分两分。
他低头慢慢数了起来。
李强知道，这是老人在为自己表达谢意，也是在为自己鸣不平呢！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老人的手按了下去。
“老伯，您不用这样！那书我可以自己买的。”
老人明显不信。
他还以为李强想要推了他的好意，还瞪了李强一眼，让李强听话。
“我说了给你买，我就给你买！听话！”
一看，就是倔老头。
李强无奈，也把自己的钱拿了出来。
他的一叠钱，有几张十块，还有几张一块两块，但毛钱和分钱并不多。
“老伯，你瞧，我有钱的！人家都说无功不受禄，我自己买的书回去看了自己心里面舒坦，可您买的话，我看着有心理负担呢！不好！”
老人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
面前这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人，竟然还是个有钱人。
他“嘿”了一声，把手帕一卷，重新塞进了口袋里。
“那你自己买你的，我家里面还有一些书，我用过的旧书，这个送你，你不介意了吧？”
李强闻言一笑。
“那感情好呢！书可是好东西，白捡的哪儿能介意啊！”
那边的售货员看着李强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一叠钱，都惊呆了。
那么多钱，也不说拿一条手帕卷了，就那么随随便便往口袋里面一塞，要是走路干嘛的，掉出来可怎么办？
这一叠，得七八十块钱，够她好几个月的工资了！
李强对着老人笑着，但转头却没什么好脸色，冷笑一声。
“对不起，我以为你们新华书店里面的售货员怎么说也应该是耳聪目明那种。刚刚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我要买书，请你把刚刚我看的那些书，全部都一本一本拿过来。谢谢！”
他在“请”和“谢谢”这几个字上面咬了重音。
那售货员脸颊通红，急忙点头，转头去找书本。
那些书本，李强原本一本本都挑好了，可都被她一本本给重新放了回去。
可这一放进去，就像是大海捞针一般。
哪怕她已经用尽了力气，也还是少了三本，多了一本，错了两本。
李强冷笑一声。
“把你们的主任叫过来！”
这会儿，售货员的脸色已经起了变化。
“这位同志，有话好好说。主任现在正忙着呢！”
旁边站着的老人也拿着拐杖狠狠地杵了杵地。
“忙着？他能多忙？你不请的话，我自己亲自去请？”
这个售货员快哭了，但旁边还有有眼力见儿的，见状知道他们可能惹到了人，急急忙忙去喊主任。
柳主任正在办公室里面跟广告那边的出版社交涉，转头就听人说下面有人闹事儿。
他也顾不得太多，先挂了电话就往外面走。
出来的路上，他就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对于这个售货员，他已经惩罚了好几次了，但因为是上面的人发下来的人，他也不好动。
开会的时候批评了几次，但还是看人下菜碟。
他正思考着解决的办法，那边就听到了一声怒喝。
“柳明杨，我看你真的是好的很！”
老人的声音，有点儿熟悉。
等柳主任抬头一瞧，惊讶又惊喜地走了过去。
“老师，您怎么在这里？要买书吗？买什么书，怎么不打个电话，我直接给您送家里？”
主任的老师？
而且似乎还能随便打电话？
这身份……
不说李强，就连旁边站着的几个售货员也都知道这一次踢到了铁板了！
老人冷笑一声。
“如果我不来，我还不知道你们就是这样服务人民的。没钱就不能看看书？摸一摸就要必须买？谁给你们的资格和权利让你们这样做？”
柳明杨看了一眼那边的售货员，用眼神示意她快点儿道歉。
售货员快哭了。
她都已经在这里干了几年了都没有出这种事情，谁知道今天竟然在阴沟里面翻了船？
不，也不算阴沟！
可她该不会有事儿吧？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
李强却不接这个道歉。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身为农民还妄想着可以读书，我不该穿着破破烂烂还想着能进入这个高级地方，我更不该恰好有点儿钱还能买下这些书？”
李强每说一句，对面的售货员脸色就白上一分。
因为，李强说的都是她的心里话。
李强见状，也不说了。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自然有人会去处理。
他转头去到自己刚刚取书的地方，把那些书本重新拿了回来。
一本一本，分毫不差。
厚厚的一摞子。
纵然柳明杨之前就知道李强要买的书不少，但见到这些书还是惊了又惊。
怪不得老师这么生气。
毕竟，一个踏实的农村人，舍得买这些书，而且态度真诚，这正说明了希望。
那场浩劫之后，国家人才极度短缺。
多少人挣扎在生活的最低线上，像是这种渴求知识的人，少了又少。
李强正要付钱，旁边伸出来一只干枯的手。
“这两本不用买，我家里面有。还有这一本，对于你现在来说，不太能看得懂。所以你先买这几本。若是到时候你还想要看，我回头给你借一下……”
结果，李强原本一摞子书，削削减减就买了四本。
四本书，才三块多钱，便宜的要命。
李强给完了钱之后，拎着书到了门外。
门口，老人正和柳明杨在说着什么，等见到他过来，柳明杨笑呵呵的递过来一根香烟。
“谢谢李同志刚刚对老师及时施以援手，要不然的话，可真的是太危险了！”
李强摇了摇头。
“恰好而已。而且，如果老伯不是为了帮我的话，也不会有危险。”
至于烟，他又推了回去。
“我戒了！”
师徒两个人都是老烟枪，还真没听过几个人能够真的戒烟的。
见状还有点儿惊奇。
见李强不想要多说，老人朝着自家学生摆摆手。
“我带这位同志回家一趟，家里面那么多旧书，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让他们发光发热。”
柳明杨笑着颔首，还把自己的自行车推了出来。
“老师年纪大，走路过去得很远呢！坐公交车也不方便，你骑我自行车吧？”
只是说完了之后，他又忽然想到。
面前这人是村里面来的，万一不会骑怎么办？
到时候搞得跟他看不起人家一样？
李强却笑着接了车子。
“好！那到时候我把车子留给老爷子，你去推？还是我给你送来？”
见李强真的接了车子，柳明杨更加好奇。
这人真的是普通的庄稼汉吗？
“都行！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