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1月5日,周六,多云。 “我前天被召回玛利亚特区,见到了现任总统唐纳德·瓦伦泰。 “保险起见,我没有带电脑,今天回了紫杉堡,才写下这篇日记。 “小弗雷德的儿子竟然成了总统,我到现在都还觉得难以置信! “那就叫他小唐纳德吧。 “小唐纳德和小弗雷德性格一点儿也不像,是个非常自信的人。 “所幸他们至少长得很像。 “他身上也能看到些玛丽莲的影子,尤其是眼睛上长长的睫毛。 “我最喜欢看那睫毛一眨一眨的样子。 “小唐纳德肯定不知道,我在想他奶奶,和我说了些有的没的。 “大致就是感谢我年轻时为异能局的效力,以及多年来在紫杉堡兢兢业业。 “嘿,孩子,你猜怎么着?我为你奶奶效力时更兢兢业业。 “我当然不敢这么说,我是老了,又不是老年痴呆。 “我告诉他,这些都是我为国家应尽的职责,并明示他多给我发些退休金。 “小唐纳德欣然答应。 “然后,他又说怕我太操劳,打算让我提前退休。 “我本该年底才退的,但现在按照小唐纳德的意思,等三月或四月,异能局确定好继任者后,我就可以颐养天年了。 “呵呵,哄你爷爷呢? “我早就听说,异能局有不少后辈在竞争紫杉堡监狱长的位置,还奇怪他们为何争这鸟位。 “现在看来,大概是小唐纳德想要做些什么。 “一国总统亲自出面叫我滚蛋,别碍着他的事,我还能怎么样呢? “于是我也欣然答应。 “我们爷孙俩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他笑起来就不像玛丽莲了,我不太喜欢。 “可能因为他的笑是装出来的,玛丽莲见我时是真的欢喜。”
…… “2030年4月5日,周六,多云转阴。 “财务发来了下个月的采购预算,我一眼就看出不对劲。 “我问财务,为什么犯人的物资只采买五天的份。 “他也奇怪,说本来是按照三十天算的,结果内省者公司收到预算后,改成五天发了回来。 “我没有去问内省者公司打算做什么。 “异能局对监狱长职位的竞争、总统亲自说服我提前退休、五月减少犯人的物资采购…… “如此明摆着的事,我要是再猜不到真相,只能说是白混了。 “看来小唐纳德也打起了神圣遗体的念头。 “我研究史料发现,其他那六座藏有遗体的监狱,有五座在独立战争时成为绞肉机,牺牲了数不清的士兵才守住。 “紫杉堡运气好,攻击紫杉堡的舰队遇到暴风雨导致偏航,错过了最佳作战时机,最后撤退了。 “联邦大概是想把那时没完成的献祭补上吧。 “神圣遗体拥有神的力量,可以创造永恒幸福,驱散所有不幸。 “这样的力量,又怎么会没有代价呢? “内省者公司也真够抠门的,多买一个月食物装装样子都不愿意。 “在他们眼里,监狱里这些囚犯的性命大概连草芥都不如吧。 “当然,见死不救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丘之貉而已。”
…… “2030年4月21日,周日,阴。 “王康健那秃子跑来试探我了。 “难怪他上蹿下跳,给那半秃儿子谋取紫杉堡监狱长的职位。 “果然他早就知道神圣遗体的事,也清楚瓦伦泰总统打算。 “但他似乎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想从我这里问出遗体藏在哪里。 “我今天不小心失言,他肯定要怀疑我也知道什么,甚至可能知道得比他更多。 “都怪那华伍德,没事和迈尔克约斗做什么? “让那老秃子得了机会,以看直播为名义赖在我房子里不走。 “言多必失,古人诚不欺我! “要不要以防万一,把日记销毁掉? “写了四十几年的日记,还真的挺不舍得。 “再想想吧,反正他也不可能明天就杀上门来明抢吧?”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夏青木放下手机,长长地舒了口气。 此情此景,虽然手中拿的不是书卷,却也颇有种掩卷长叹的感觉。 现在是4月30日的中午,已到了4月的尾巴。 他花了整整八天时间,读完了李泰用四十多年写下的日记。 一个人的人生,就这样在自己面前缓缓展开,让夏青木很难不受到任何触动。 不说波澜壮阔、跌宕起伏,那也是酸甜苦辣、百感交集。 夏青木此时或许成了世界上最熟悉李泰的人,知晓他的欢喜,他的悲伤,他的脆弱,他的坚强,从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到他年老后的摸鱼油滑,一并化在了字里行间。 “明明是你自己老糊涂了,口风不严没把住嘴,怪我作甚?”
夏青木笑骂道。 “罢了罢了,今天是你退休的日子,且去送别一下吧。”
夏青木摇着脑袋站起,抓了把压缩饼干,撩起衣服,用细绳将饼干绑在自己腰腹上。 他身形瘦削,哪怕绑了二三十条压缩饼干,放下衣服披上外套后,旁人也看不出里面藏了东西。 得亏大闹一场,当上四巨佬,得了李泰给的特权,不然他只能穿囚服,哪里弄来外套? 至于压缩饼干,花花去找孙强时,孙强听说夏青木愿意陪自己一起吃这玩意儿,热情地塞了一大堆过来。 夏青木拾掇妥当,也不给李泰发消息,便兀自出门,向着C区方向走去。 狱警当然拦住了他。 夏青木不予理会,硬闯过隔开B区和C区的大门。 狱警知他有特权,又道是重要的实验对象,不好开枪,当即将此事报了上去。 是以夏青木来到监狱长的小别墅时,李泰早已皱着老脸候在了门前。 “你又在做什么?”
他无奈问道。 “李老先生,你今天退休,我来送送你。”
夏青木理所当然地说。 “哦……”李泰吃惊之余,嘴角不由浮起一抹苦笑。 他没想到,自己在紫杉堡37年,最后来送别的居然会是一个被冤枉的犯人。 “顺便问问你,王长生上周都打上门来了,你有办法报复他吗?”
夏青木说。 “我向异能局告过状了,没用,罚了他一年奖金。我要退休了,又当了这么多年边缘人物,说不上话。”
李泰无奈道,“是我连累你了,你接下来几天的日子大概不会好过。”
“至少你现在还没退休,在紫杉堡说话还是有用的,请你帮忙下个命令,就说24601号擅自闯入C区,关入黑牢十天以示惩戒。”
夏青木说。 “十天?你不要命啦!”
李泰不解地看向夏青木。 但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说:“也好,总好过让你受那半秃儿子折辱。”
“承您的情,那便就此别过,祝您退休愉快。”
夏青木笑着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自己去找狱警抓他进黑牢。 李泰怔怔地看着夏青木背影,突然皱起眉头,大声道:“你小子,说是来送别我的,怎么反而是我看着你走远?”
夏青木没有回头,背对着李泰挥了挥手。 他将要前往那黑牢,在黑暗中寻找一线光明。 李泰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是我夏青木的回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