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回国后,自以为功高无比,开始大兴土木,营造豪华宫殿。车仗仪式,比照周天子的档次,结果引起国人议论。管仲呢?在府中建筑三层高台,号为“三归之台”,扬言是民归、诸侯归、外族四夷归,来展示自己的功绩。又专门修建一楼阁,不出府门接待列国使臣,表示自己身份高贵。鲍叔牙了解管仲,不是利令智昏,自命不凡之人,亲自到管仲府中问:“主公自持功高,住所、车仗超越本份,追求奢靡,为什么你不劝阻,反而学他呢?”
管仲看看挚友,说:“主公不辞辛劳,成就功业,就是为了享受功成名就的快乐。如果去限制,他就会苦恼懈怠,这是咱们主公的追求啊!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想为主公分担一些诽谤而已。”
鲍叔牙口中称是,但摇着脑袋不理解。齐桓公四十一年,公元前645年,冬天,管仲病重,齐桓公再次来探望,管仲已经卧床不能起来了,身体虚弱,瘦骨嶙峋。桓公坐在床边,握住管仲没有多少肉的手说:“仲父病得这么厉害,以后寡人能依靠谁料理国政呢?”
管仲有气无力,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啊,宁戚先我而去!”
桓公问:“宁戚之外,还有他人可用吗?鲍叔牙如何?”
管仲答:“鲍叔牙,正人君子。但不是一位适合执掌国政的人;他看待善恶过于分明,好善当然不错,过分嫉恶如仇,就很难与他人相处。鲍叔牙知道一个人的污点后,终生不忘,这是他的缺点。”
桓公问:“隰朋如何?”
管仲答:“隰朋可以。隰朋不耻下问,为国事尽心尽责。”
说完,喘了几一口气,接着又说:“天生隰朋,是为我做口舌的,我决定好的事情,他去处理。现在我这个身子没了,口舌还能独存吗?恐怕主公用他的时间也不会很长了。”
桓公问:“易牙怎么样?”
管仲答:“主公不问,臣也要说他。易牙、竖貂、开方三人,千万不可再接近了。”
桓公吃惊地问道:“易牙为了让我解口舌之馋,不惜把他亲儿子烹煮,爱寡人胜于爱他的孩子,还用怀疑吗?”
管仲答:“人情之爱莫过于爱子。他连亲身骨肉都不爱,还能真心爱主公吗?”
桓公沉默一会问:“竖貂为了服侍寡人而自宫,爱寡人胜过爱自己,还用怀疑吗?”
管仲答:“人情之重莫过于看重自己的身体,他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还能真心看重主公吗?”
桓公又问:“卫公子开方,为了侍奉寡人,辞去世子位置不坐,父母去世也不忍离开我去奔丧,爱寡人胜过爱父母,还用怀疑吗?”
管仲答:“人情之亲莫过于亲父母,他连父母父母都不爱,还能亲主公吗?人人都有权利欲望,能够放弃世子的位置,必定想得到超过世子位置的东西。主公千万不要再接近这三个人了,否则必定乱国。”
桓公说:“这三人,服侍寡人很久了,为什么仲父平日不告诉我这些呢?”
管仲答:“我原来不说,是因为三人能讨主公开心。他们就像是洪水,我是堤防,有我在洪水不会泛溢。现在堤防要没了,水将蔓延横流,必将为患,主公还是让他们远离吧!”
桓公默默点了点头。管仲嘱咐齐桓公远离、提防易牙、竖貂、开方这三个人,推荐隰朋为宰相。这些话传到易牙耳朵里了。易牙跑到鲍叔牙府中替鲍叔牙抱不平,生气地说:“齐国人谁不知道,仲父能活命,是您出主意救了他,做宰相,是你极力推荐才当上的。现在可好,他病了不能主持国政,竟然说你不适合做宰相,推荐隰朋为相,太气人了,他也太不仗义了。”
鲍叔牙看看易牙,撇撇嘴一笑,说:“这就是我推荐管仲的原因。忠于国家,不徇私情。让我做司寇,驱逐奸佞小人,抓捕草寇毛贼,绰绰有余;如果让我执掌国政,呵、呵,你们这种人还能在齐国待吗?”
易牙听后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告退出府。过了一天,桓公再去探望管仲,管仲已经不能说话了,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道缝,哼哼着与人交流,看着管仲的样子,鲍叔牙、隰朋心中难过,想当年远征山戎,聚会诸侯,何等英雄,现在……奄奄一息。自然规律谁都逃不过。当天夜里,管仲去世,齐桓公大声痛哭:“哀哉,仲父!上天折我臂膀。”
群臣无不落泪。齐桓公命上卿高虎负责主持管仲丧葬,让管仲的儿子继承他生前封地,后代子孙世代享受齐国俸禄。管仲去世后,易牙对大夫伯氏说:“过去主公夺去你三百亩田产,赏赐管仲;现在管仲不在了,你为何不向主公申请要回呢?我在旁边帮助你。”
原来,有一次出征,伯氏和管仲意见不统一,桓公采纳了伯氏的意见,结果失败,又用管仲的方法取得成功,桓公就把伯氏的田地割让给了管仲一部分。提到管仲,伯氏眼圈一红,流着眼泪说:“我耗费了国君兵力,所以主公才惩罚我;管仲虽然死了,他的功劳还在,我有何颜面向主公要回田产。”
易牙感叹说:“管仲死了还能使伯氏心服,我真是个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