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喘吁吁地站在艺校的门口。此刻是深夜,整个校园一片黑暗。
于是我转身绕进学校不远处的小巷,这里说起来偏僻,因为总要七拐八拐。很奇怪,此刻我的记忆却是如此清晰,我轻车熟路地走进小巷。巷子里没有灯光,有的只是清冷的月光,一直淡淡地映射在路面的鹅卵石上,反射着黯淡的光泽。
我沿着巷子的墙一直走下去,走到最后才发现这里是个死胡同。我径直走向死口,那里有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我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只有躲在黑暗之中才能窥清自己的伤口。
我坐在死角,将背上的骨骼紧紧贴住死角的墙壁,那里有从地底蔓延上来的冰凉。突然发现我是如此的狼狈,膝盖上是凹凸不平的伤口,干涸的发黑的血迹已经凝固了。还未换下的校服裙子不知何时蹭了几个狭长的口子。脸上更满是泪渍,我已顾不得伸手去擦。只是蜷缩成一团,在深深的黑暗中久久地坐着。却不觉中又一次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边已飘起微弱的光芒。我揉揉眼站起来,觉得全身都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疼痛。我觉得头疼欲裂,突然放弃了去找欧西的念头。此刻我无比思念自己的床,只想躺在上面沉沉睡一觉。
我一瘸一拐沿着小巷走出去,人并不是很多。我只想赶快回家,不要被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经过艺校门口时,我深深望了一眼,我很累,没有再多的精力去思考。我觉得很困,快要死了似的想立刻躺倒。
“你?”我听见一声轻蔑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我皱着眉转过头,果不其然,冤家路窄。大大的波浪卷像藤蔓一样垂在她两肩。
“哎呀,怎么成这样了。”她笑嘻嘻地说,兴许是看我这副可怜模样,气焰嚣张了不少。
我冷冷瞥她一眼,站住了。
她走到我面前,毫无惧色,像一个女英雄一样将双手抱在胸前:“落魄了?”上扬的语调充满了讽刺的色彩。
我看着她,依旧一言不发。我突然伸出手扯住她垂落在胸前的头发。她因为疼痛面容迅速扭曲。我拼命忍着自己要倒下的念头,一字一句地说:“别那么嚣张,老娘早晚有一天玩死你。”说着我将手奋力一扯,几根头发被我硬生生扯下来,伴随着欧西痛苦的尖叫。她抱着头蹲下去。
我也顺势蹲在她面前,对她伸出紧攥着的手,然后张开。上面躺着几根无力的头发,我冷冷的说:“送你的见面礼。好好等着,我有空一定找你玩。”我看着瑟瑟发抖的欧西,把手中的头发甩掉,摇晃着站起来。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
我走到路口,伸手揽了一辆出租车。坐在车上,我透过后视镜看到司机有些惊慌的眼神,也是,看到一个衣着褴褛,浑身伤口与血迹的人,任谁也不会做到平静一如往日。我跳过他的目光,望着窗外。承受着难忍的痛苦,整个城市的清晨都在眼中摇晃。
终于到了小区。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刚走进小区没几步,就看见一个人影冲我奔来。眼睛像是被冲满了水,看任何东西都是虚虚幻幻不真实的样子,我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觉得双眼一黑,就倒在了她怀中。
“卿卿,卿卿,你怎么了?”
“……妈妈。”我不知道这句话是否喊出口,也许只是在梦境中这样的想法。
一片黑暗之后,所有的疼痛感仿佛全部消失不见。我一个人漫步在小区,迎面走来一家三口,觉得非常熟悉,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之中的小女孩便是小时的我,旁边是爸爸妈妈,他们仿佛看不见我,从我面前路过不知去哪里。走进楼道,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是我在过生日,带着小小的生日帽,蛋糕上点满了亮闪闪的蜡烛,我在爸爸妈妈期待的眼神中闭上眼,许了一个愿。
“卿卿,许的什么愿呀?”妈妈说着,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看着她,笑嘻嘻地说:“我要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在一起。
泪水在一瞬间决堤,我微笑着望着眼前的一家人,明明觉得周遭都是幸福却怎么都抓不住,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又再度将我包围。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的流泪,我坐在地上,无助地哭了起来。
柳卿卿,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事?
“卿卿,你怎么了?”一只冰凉的手伸到我的额头上,我迷糊地睁开眼,逐渐清晰在眼前的是那张我曾如此熟悉的脸。
“妈妈。”我喊她,却忍不住咽喉的颤抖。
“是爸爸妈妈不对,不该把你锁起来,”妈妈说着,眼角泛红,“下次千万不能这样了,快吓死妈妈了。”这是记忆之中多久一来,妈妈再一次对我说这么多的话。我看着她,觉得全身无力,只能任由泪水流下,氤湿了枕巾。
“你发了高烧,妈妈已经帮你请了假,”她说着,从我额头取下毛巾,在水盆里淘洗着,“还好已经退了,明天再去学校吧。”她端起水盆,站起身,“你先睡一会吧,妈妈要去上班了。”
我看着她,无声的点点头。她笑了,退出房间,将门轻轻关上。
我没有再听见那种令我熟悉的“咔哒”声,我转头看见放在枕边的手机,取出来看,时间是下午三点多,还有一条未读短信。却也不想看,将手机放回原位。
第一次,门没有锁,我却觉得困了。那种对周围的事情可以放下心,舒心地睡一觉的困倦。我闭上眼,再数不清第几次的黑暗中,再一次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