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管理宗主事物的那些重要事项,何几并不知晓。
但跟在师父身边这么久了,何几也多少明白了些事。 尤其何几清楚,自己师父是个心境纯善的修行之人,简直跟师祖詹天佑一模一样。 师父的心事几乎都清清白白表露在面上。 看师父的表情,何几心里立马就有数了,然后他没忍住就问了句: “师父,咱们是不是没钱了?”博承贤并没对何几的提问表示意外,反而表情很有些凝重。 “这次随宗主出来,的确由你仲琨师叔管理账目,灵石也自是由他负责保管支付。我记得,你仲琨师叔好像的确只有你说的那一枚储物戒。”
何几瞪大眼:“咱们真没钱了?那可咋办?”
“仲琨师叔要是把盘缠弄丢了,咱们受点罪不打紧,可宗主咋办?出门在外的哪能不用钱呢!”
不用钱是不可能的。 尤其想到炎宗主的出手,别说不用钱,钱少了都不够宗主花的! 博承贤皱眉道:“我还有些灵石,应当够支撑一段时日。”
何几总算松口气。 自家师父到底还是有些心眼儿的。 博承贤却道:“但是这件事必须要搞清楚,你这段时日仔细观察仲琨师叔的出入时辰,咱们得看看他把钱都用去了哪里。”
白雾殿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沈煜云,毕承,华畅,牛能淦四大商队首领,离开天悲岛时,在壑明俊疾城里又招收了千余名走商伙计。 这还不算鹰轨城的廖家和斛律家两大家族。 另外钜燕堡的金家和空家现在也基本放弃了各自原有的营生,大半的商铺和商队都在为炎家商队铺货。 虽然金家主要负责酒水,空家主要负责腊肉也带酒水,涉及橡胶的货品并不多。但做的同样是东方大陆独一份儿的买卖,出货量相当可观。 再加上沈煜云的经营手段,炎家商队的贸易网几乎覆盖了整个东方大陆。 现在的炎家商队,绝对算得上整个东方大陆上首屈一指的大商队,无人能撼。 身为这样的大商队的东家,炎颜的身家可想而知。 跟随炎颜出行,身上携带的灵石数目,已经不是一般的宗门宗主或者富商能想象的。 如此巨款才几天就没了,博承贤不可能不过问。 事实上就算只他身上的那些灵石,也比一般宗门的宗主出行阔绰许多。 但是跟着炎颜出行,除了钱够不够的问题,博承贤还要考虑到随行这些人的日常交往和行为,以免招惹麻烦。 主要还是顾及炎颜的安全。 尽管炎颜修为提升到化神境,博承贤感觉肩上的胆子比从前轻松不少,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博承贤跟徒弟何几在房间里私下商议调查盘缠下落的事,被商议的对象仲琨却没有任何察觉。 事实上,只要仲琨稍微留点心,是很容易发现端倪的。 博承贤温和敦厚的性格他自然也了解,所以博承贤平日几乎从不在自己的房里开结界。 在自己房间里打开结界,目的是为了避开别人暗中看见自己的行为和言辞。 同行的五个人里,炎宗主和玉眉先生,一个是化神境,一个是合道境的神识之力,博承贤的结界根本拦不住前头那两位。 另外一个何几是博承贤的徒弟。 那么博承贤打开结界为了防谁?傻子都能想明白。 只是眼下的仲坤,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琢磨的全是另一个人。 落梅庵的宝儿姑娘。 他没见过宝儿姑娘,但是当他第一次经过那间朴实的庵堂门前的时候,就被自那里头散逸出来的那种感觉深深吸引。 仲坤形容不出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那种感觉确实很吸引他。 让他迫切地想进去见那个叫宝儿的姑娘一面。 按照常理,踏上修行道,求长生,便是逆天而行。对凡夫眼中的人伦情爱,七情六欲早已寡淡。 仲琨自觉修行至今,虽算不得道心坚定,但自从拜入白雾山门,也从未动过凡心。 宗门中的师姐妹美貌者不在少数,尤其他还随师父詹良观摩了百年难遇的天悲问道,见过姿容出众的女修更无法计数。 对一个尚未见面的女子生出如此强烈的执念,仲琨自己也清楚这样不合常理。 但他仍旧执着。 最主要的是,他自己根本没办法摆脱想见那位名叫宝儿的女子的执念。不论如何沉淀道心,都无法平复胸中揣着的那团火。 这样的感觉异常磨人,仲坤自己也痛苦不堪。但是那份求不得的痛苦里,又参合着一种无法与人言说的隐秘的过瘾。 这股瘾就像毒药,轻易便渗透进人性生而就有,却被常年修行,身为修士的高傲和优越感所深深遮蔽的,脆弱又敏感的,奴性。 如饮鸩止渴,却无法自拔。 ———— 计梅边今天进城有些晚了,原因是昨夜挖的猎坑里掉进去一只母桓猪。 桓猪是一种野生山兽,属于杂食动物,个头比屏蓬小一点,但力气特别大,尤其母桓猪的力气还要更大些。 为了抓住这只母桓猪,计梅边跟它整整消耗了一个上午,累虚脱了才搞死,最后胳膊上还被桓猪的长牙划了一道血口子,袖子也破了。 不过能猎到桓猪还是很值得的,至少能换得十几身衣裳的银钱。 计梅边背着柴捆先赶到行云宫后巷里,仍旧叩响了那扇嵌在墙里的角门。 门照例从里面轻声拉开,计梅边跟从前一样,把那捆柴提起来放进门槛里。 只是当她伸手去接那串大钱的时候,忍不住细看了一眼那只送钱出来的手。 那是只上了年纪的手,但并不沧桑,手背上虽然有了些皱纹和绷紧的青筋,纹路都是和缓的。 这只手的主人显然不是做粗使活计的人。 可既然不是做粗使活计的下人,为何会亲自守在这里做等她送柴这种下人才会干的事? 计梅边的视线自那只手上收回来,沉默地看着角门轻轻阖上。 她俯下身,重新把桓猪扛在肩膀上,往巷子外走去。 出了巷子,计梅边横穿过对面的一条窄街,拐进了东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