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早就醒了?是不是这厢动静太大,吵着你了?”
“没。我一向不爱懒床。”
炎颜走过去,牵起穆娟儿的手把她带到后院南墙边的小方桌旁坐下,转身就要进厨房。 “先吃早饭,我专门在这里守着,就为等你呢。”
穆娟儿拉住她,按着她在桌前坐下,亲手揭开桌上的瓦罐。 炎颜好奇往汤罐里看,是满满一罐黄澄澄的雪翅野鸭汤。 桌上还有一屉热乎乎的米面包子,两盘素油浇头的凉拌小菜…… 全是炎颜无意间提过的,她喜欢吃的口味。 那汤一看就没动过,专门给她留着的。 这种漂亮的奶油黄汤色,没个两三时辰绝对煲不出来。 拿来两只碗,炎颜边盛汤边说:“毕承拜我为师,跟咱俩的交情不相干。你往后要总这么不眠不休给我做早饭,我可不吃。”
让个行动不便的盲人照顾她,炎颜良心上实在无法接受。 穆娟儿端着汤碗,笑容温婉:“阿承以前做工就起的早,我已习惯了早起做吃食,听见我亲手做的饭菜你们爱吃,我很高兴。你们啥都不让我干,我反倒觉得没意思。”
穆娟儿很勤快,炎颜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便不再勉强,速度吃完早饭就进了厨房。 几个围着毕承打下手的后生见炎颜进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纷纷过来毕恭毕敬跟炎颜行礼。 用的全是敬语,显然是毕承事先交代过的。 毕承也赶紧放下手中的锅铲,过来恭敬行礼:“师父昨日辛苦,该多歇息才是。”
炎颜让众人继续做事,径自走到菜案旁查看食材。 毕承赶紧挥手把人全打发出去,恭敬道:“师父放心,全都是上好的食材,全是外头那些老爷带来的。徒弟原打算一早去进货。还没出门,就被这些食客堵在家里了。”
炎颜点头:“昨天的订单我看过,这些食材用不完,留下最好的,原因你懂得。”
毕承赶紧应道:“徒弟晓得,已经留了,都在这儿呢,您过目。”
毕承端过来只老竹大筐,掀开上门的藤编盖子给炎颜看。 炎颜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出去。 “师父,您,这就出去啊?”
毕承话里带着点心虚。 炎颜笑了:“怎么?你都炒十几年菜了,还要我手把手教你?”
毕承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徒弟没您那样的手艺,我怕……” 炎颜拍了拍毕承的肩:“当我的徒弟,必须具备的,首先就是足够自信。基本手法我都指导过你,剩下的就要勤练,加上我给你的独家秘料丸,你且放开手脚去干。整个鹿吴城的厨行,没人是你对手!”
“是!徒弟谨遵师父教诲!”
毕承精神一振,应声铿锵,整个人立马干劲儿十足。 炎颜欣慰颔首,背着手走了出去,把热气腾腾的厨房留给毕承。 整整一天,她再没踏进厨房半步。 不是坐在墙边喝茶嗑瓜子儿,就随手拿本书出来翻翻,所有订单全由毕承一个人完成。 做一桌酒席,那是手艺活。 做十几桌席面,那就是体力活。 这种出力的活儿,当然得毕承干。 至于外头那些翘首期盼,等着品尝炎厨神手艺的贵人老爷,有穆娟儿一张巧嘴挡在门前,鬼大爷晓得厨房里炒菜的是哪位。 昨晚的菜除了那位买家吃过,其余谁也不晓得啥味儿,自然不清楚那些菜式的真实水平,把个毕承的手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只有穆娟儿,时不时悄悄转过脸给炎颜吐舌:“这道菜有点儿火大,也不知嫩叶焦了没……这个起锅有点晚了,菜的清香都没了……阿承这手艺呀,跟你还差着好些呐。”
炎颜慢悠悠剥瓜子壳:“火候都是慢慢煲出来的,不打紧,多磨磨就有了。”
那些脑满肠肥的贵人老爷,又没长着穆娟儿这般剔透的心,懂个毛。 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打发走最后一波客人,小院终于安静下来。 帮工的几个后生领了这一日的工钱,连厨房院子都给洒扫得干干净净的,勾肩搭背喝酒去了。 毕承把收回的订单尾款,沉甸甸的两代金子放在桌上,看着桌边坐着的两个女子直傻笑。 忙活了两天,一辈子的嚼用都赚够啦! 师父她简直就是颗摇钱树! 摇钱树面无表情,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啜。 毕承:“……” 穆娟儿:“……” 咋还是不高兴啊? 好叫人担心,好叫人心疼,就是不知该咋办。 炎颜抬起头,落日余晖透过木窗,投在她对面浅黄的粉壁上。 站起身,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今日辛苦了,你俩早些歇着吧。”
从始至终,炎颜就没看过那几个金袋子。 毕承和穆娟儿在桌下碰了碰彼此的手。 炎颜没留意他俩的小动作,微垂着眉睫,往门口走。 一只脚才跨出堂屋门槛,就听得深巷里传来清脆蹄音,有车轿在小院门外缓缓停住。 炎颜猛地抬起头,紧张地回身看向毕承:“快,准备招待贵客!”
“啊?嗳!”
毕承和穆娟儿慌乱起身。 他俩从没见过炎颜这般慌乱过。 ……来的谁啊这是? 小院中央摆着两把藤椅,一张小藤几。 其中一张椅上,坐着位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身上穿着藏青的灵芝纹纱缎长衫,中等身材稍显富态,肤色出奇的白。 因为皮肤特别白,衬得他那张算不上特别出色的长相,多了几分温润和善。头上戴着同色高巾,帽额正中,缀了块色泽温润的白玉。 男人神态安详温雅,不像一城首富,倒像个致仕的文官。 唯一露财之处,便是他掌中把玩着一只黄金三足衔币蟾。 中年男人与毕承相对而坐,俩人正在交谈。 背后的管家规规矩矩站着。 炎颜伫立内室窗边,静静望着中年男人出神。 许久没听见她挪动脚步,穆娟儿缓缓走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炎颜的目光没动,话应的心不在焉:“我在看,他的长相跟我们,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