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审视般看着天宸皇,淡道:“只是臣妾尚有一处担忧……民间百姓常言,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皇上将他们逼到悬崖绝壁,就不怕他们反应过激?若控制不当,皇上可知后果?”
封亲王府被压多年,要说没有一点暗中势力,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
拿自己的皇位当诱饵,若真不小心弄丢,那可就真真是个千古笑话了。
闻言,天宸皇朗声大笑:“皇后这是在质疑朕?”
皇后眉眼低垂:“臣妾不敢。”
“皇后放心,朕若没有足够大的网,不会逼猎物现身。”
天宸皇说这话时,神色异常清明坚定,皇后微微心惊。
她的眼睛布遍宫里每个角落,按理说,他所计所行,根本瞒不过她。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皇后眼里的敬畏令天宸皇很满意,他双眸微眯,“你我夫妻,犯不着拐弯抹角。要想朕放权给太子,献计来换。”
…………
程家提亲后,天宸皇很快赐婚。
婚期定在下月初,准备时间不过半个月,可见心急的人不仅仅是相爱的两个人。
这日,程英杰和封时安一同前来。
本是来送喜贴的,可一进亲王府,二人便自觉将请贴收好,免得那烫金的大红喜字,会不小心刺伤人的眼。
简单问安后,封时安急急赶去毓秀阁看望陆婳,程英杰留在前厅和封齐铮父子喝茶。
原本都是善谈的人,此刻,却觉得语言匮乏,明明有许多事要商议,一时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说到底,有些事,想归想,但没有人希望它真的发生。一旦发生,就意味着伏尸百万,光想想就觉心里灌了铅一般沉重。
“婚期定了?”最终,是封齐铮先开口。
程英杰不得不答:“定了,下月初八。”
“挺好。”封齐铮说:“到时,我和婳儿一定参加。”
几日前,程英杰远远看过一次陆婳,神一般存在的女子,着一身单衣,在院子里哭闹着疯跑……
光看着,就连他这个局外人也觉心口钝痛。
“世子妃她……”
“会好的。”封齐铮笑笑:“已经好很多了。”
“那就好。”空气里好似多了些什么,窒得程英杰呼吸不畅,他深吸一口气,干脆直言:“敢问王爷和世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封亲王望一眼封齐铮,没有表态。
封齐铮轻笑了一声,似讽,似嘲:“能如何?”
“总得做点什么吧?”程英杰激动地站起来,“外面都传开了,太子无子嗣,故而皇上也不许亲王府有后。说是厨娘失手,其实就是圣意所致!这只是开始,往后呢?世子妃为何成这般模样,那是因为连她也怕了,她看不到希望!”
“住口!”封齐铮拳头虚握,目光微凉:“那也是我亲王府的事,与你程公子无关。”
“封齐铮你什么意思?!”程英杰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合着,我与文博的苦心都白费了?你以为你重情重义,就可以换得我们一生安稳?谁给你的自信?谁给你的权利?”
程英杰还要大骂,望一眼旁边的封亲王,到底克制住了,只是一张脸气得通红。
这时,封亲王起身,道:“本王有些不适,你们慢慢聊。”
“王爷……”程英杰想解释,封亲王抬手,温和道:“铮儿荒唐半生,能有你和梁文博这等良友,是他的幸运。但友情是友情,人生是人生,本王站在长辈的立场,只劝程公子一句,切莫意气用事。”
待封亲王走远,程英杰苦笑一声:“你以为皇上赐婚是为何?你我,包括时安,都已入局,想要全身而退,你觉得可能吗?”
封齐铮垂眸,“英杰,我尝过了失去的痛……我亦不希望你们再尝。父王说的对,友情是友情,人生是人生,你们尚且还有退路,不必随我去行那死路。”
“哼!”程英杰将头扭到一旁,封齐铮又说:“不能再叫文博的孩子失望,往常,你们都听我的,就当这是最后一次,你们也要听我的。”
程英杰又是哼哼两声:“这话我可说不出,你自己同梁文博说去。”
…………
毓秀阁。
出事后,董王妃便令人将之前大家送的孩童用物全部收走。
陆婳却从封齐铮的衣物中,找出无数个檀木雕刻的小老虎头。
有大有小,一个比一个刻得精致玲珑。
纵然她明确阻止,他也没有放弃……
就像那孩子,纵然她极力挽留,仍要离她而去。
宿命,注定逃不开。
封时安进来时,陆婳正用银线将它们串起来。
她跪坐在地,目光虔诚。
陆婳觉得,也许自己又错了,如果这些老虎头早日成串,或许孩子会顾念他父亲的一番诚心爱意,而舍不得离开。
“姐姐……”封时安跪坐在她面前,并不急着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知道出事后,封时安悔得心肝剧痛。
如果她不是沉迷于程英杰的温情,如果她坚持陪在陆婳身边,如果那日她在……事情也许不会糟糕如此。
她向来说话算话,这次却失言了。
她无颜面对陆婳,亦无颜劝人不要伤悲。
听闻陆婳神智不清,但望着她笑时,笑容仍旧温暖如初,“今年属虎,你世子哥哥想做一串手链给孩子。奈何手艺太逊,丑得不能见人,我嫌弃,不让他做。没曾想,他嘴上答应我,私下却在勤加苦练。你瞧,是不是做得越来越好了?”
封时安瞧着,鼻头发酸,点点头,说:“起初做的确实不能见人,不过,后面的很漂亮,栩栩如生。”
“可惜,孩子看不到了。”语气满是遗憾,染着悲伤,就好比冬日里落雪下的树叶,生气被覆盖,只剩白茫茫的一片冰冷。
封时安受不了,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受不了这样的陆婳。
她紧握陆婳的手,“姐姐你告诉我,外面的传闻是不是真的?真是皇伯伯所为吗?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陆婳狠狠一怔,茫然地望着封时安,嘴唇有着轻微的颤抖:“什么传闻?”
封时安:“传闻那日在玉翠宫,是皇伯伯命人下的毒,是他不许世子哥哥在太子之前有子嗣,是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