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时安像老鹰护仔似的,伸开双臂拦在江铭面前,骂道:“喂!你可不要血口喷人!依本郡主看,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蠢货!你妹妹说的还不够明白吗?管它情诗还是名节,她统统都不懂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你们的看法!她在乎的是家人,明白了吗?”
“这件事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挑唆,作为家人,你不但不去揪出造谣之人,反而是一直揪住‘情诗’这件事不放。说来说去,这多大点事啊!谁一辈子还能不遇到几个渣碎?遇到一个就不活了?”
“再说,几年前江小姐才多大,她能知道情诗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是你们,是你们就像天蹋了似的,一再拿所谓的名节去吓人!名节是什么,能吃吗?别人说她名节有损就有损了?”
她话速向来很快,劈里啪啦放炮仗似的,根本不给人插话的机会。
江铭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
见状,程英杰怕封时安吃亏,立即挡上去:“君子动口不动手,再说,她可是时安郡主,一般人都惹不起,我劝江大人也别尝试。”
“你躲开!”封时安将他一推,瞪着江铭道:“论打架,本郡主从来就没怕过!你要觉得我说得不对,那咱们来打一架,谁打赢了谁说话怎么样!”
江铭咬牙:“疯子!”
“哎呀呀!你骂我疯子?”封时安突然戏精上身,悲悲切切道:“你知道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吗?你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是疯子,这要是传出去,谁还敢娶我?”
她握着两个肉嘟嘟的拳头捶过去:“你毁我名声,我给你拼了!”
江铭慌忙躲开,‘疯’字到嘴边又生生咽下,表情狼狈又愤怒。
程英杰:“……”
早派时安郡主出马,还有他们什么事儿啊!
“时安。”陆婳忙完手里的事,轻声唤住封时安。
她注视着江铭,淡淡开口:“在江大人眼里,所有人都罪不可恕。敢问江大人一句,作为兄长,你觉得自己合格吗?”
“当然!”江铭答的毫不犹豫。
陆婳:“合格到自家妹妹不得不装疯才能面对你?”
江铭咽了咽喉咙,“你少强词夺理!别以为你现在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就可以黑白颠倒!”
陆婳摇摇头:“我们说的不是一个问题,我说的是,作为江小姐的亲人,江大人是否在某个时刻也曾反省过自己?”
她平静道:“其实整件事的起因真没那么复杂,江小姐的今天,尤其说是被一首‘情诗’所害,不如说是由无数个错误堆积而成。这其中,也包括江大人你及整个江家。”
“世子与二位公子错在拿恶趣味当喜好,而你们江家错在,始终站在道德的高点在看待这件事。”
“你们用言行一再告诉江小姐,她不该碰到世子,不该接那首情诗,她已经是个有名节污点的人……她,丢了江家的脸。”
“她那时还小,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她让家人失望了,所以她懊悔,自卑,她试着去解释,也试着向你们求救,可没人愿意听她说。”
“你们让她什么都不要管……可她才是当事人啊!一个人犯了罪尚且还有申辩的机会,可她没有。”
“她心里的卑微,是你们亲手栽下。她装疯,一次次的逃跑,包括自杀,其实都是无声抗议,她希望努力冲破这无形的枷锁,可你却又一次次的将她打回原形!”
“够了!”江铭近乎歇斯底里道:“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会害她吗?我们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在为她着想!”
陆婳还是很平静:“你还是不明白,你以为她会感激你一直替她张伸正义吗?你们越是这样做,越是在无形中向所有人承认,是的,江小姐就是个有污点的人,她不配得到幸福,只配强行让那个始作俑者负责!”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这样做反而好了,那也许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可你们不听江小姐的真实意愿,不给亲王府补偿的机会,一边站在道德致高点谴责他们,一边又要各种权衡利弊……”
“你们不同意婚事,真的只是为江小姐好吗?不,是因为封亲王府不是联姻的好对象,不但对江大人的前途起不了任何作用,反而会成为拦脚石。你们当然不甘心。”
“你们以为只要随波逐流地踩亲王府几脚,待这件事风头过去后,江小姐仍然能寻到如意郎君。可你们小看了谣言的杀伤力……”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今天这样。”
“好一个巧言令色的世子妃,我今天总算是见识了!”江铭的表情因过分激动,皱纹变得像很深刻,“依世子妃的意思,这一切倒成了我江家人的过错,合着世子最无辜,对吗?”
陆婳:“不,他并不无辜,所以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江大人,你们不要再无休止的争论下去了,听江小姐说好吗?她这么努力,不就是想让你认真听她说一回吗?”
江铭似才想起江羽珊,他回头寻她,眼神从复杂到沉痛:“珊儿,真的是这样吗?你,虽然你没说,但哥哥知道,你心里是想嫁给他的……”
“太晚了啊!”江羽珊说:“今日,世子对我说,他很爱世子妃,视她为信仰,爱她胜过生命,所以不会娶别的女人。哥哥,你说,我如今嫁给他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从一个牢转到别一个牢里而已。”
江铭:“可你也不能……”
江羽珊:“让我自己选择一次好吗?哥哥,谢谢你这些年为我所做的一切。你知道吗,其实我很聪明的,很多事我都能想明白……”
“我明白卑微不可能换来同情和尊重,一个人越是觉得自己可怜,就会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可怜。我不是不懂得保护自己,只是我有自己的判断,迄今为止,我仍然不觉得那首至今我也不知道内容的情诗,是我身上的污点。”
“同样的,至今我也不认为我名节有任何问题。”
“其实,最能狠下心捅自己一刀的人,就是自己本身。我没有受到外界的任何伤害,我只是被你们保护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