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侍立一旁的流霞和采茗知趣地退了出去,等人走了门关了之后,陆炳便一把将杨晨希揽进了怀里,两只胳膊铁箍似得将她困得死死的,几乎是动弹不得。
“……你怎么了?”杨晨希闷在他胸前问。
“我……我只是怕你……”
“怕我?我……没那么凶悍吧?”
“不,”陆炳摇了摇头,吻了吻杨晨希额角说,“自从我知道你非当世之人后,偶尔便会想起,有没有可能有一日你就会回归来处,从这世上消失。”
杨晨希哑然失笑道:“你当我是织女还是辉夜姬啊,我还能回哪儿去?别想太多了昂。”
说完后杨晨希还摸了摸陆炳后脑勺,陆炳也不禁莞尔,略松开了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抚着她侧脸问:“当日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与我细细说来,不要遗漏任何细节。虽说万鹤龄已经伏诛,可若是此事还有牵扯,不论是谁,我也定要讨个明白说法。”
杨晨希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坐直了身体,望着陆炳的眼睛,将那日她刚离开公主府便听到朱照熹尖叫那时候的事情,到她好容易逃出生天离开屋子却又被一陌生人敲晕的全部经过,都事无巨细地同陆炳说了一遍。陆炳听得十分认真,连眼睛都少见眨一下。随着故事进程推进,他眉心便锁得越来越紧,等杨晨希终于说完,他垂下眼睑老气横秋地长叹了一声。
“夫君?”杨晨希歪着头瞧着他的侧脸唤了声。
陆炳这才抬起头,再次轻抚着她的面颊叹道:“是我无能,让你受苦,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这怎么能怪你呢?”杨晨希握住了他覆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说,“要怪便怪那陷害我弟弟的幕后黑手委实是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你也是……你也是防不胜防才对……”
“不过你能知道把他的牙牌拿走,就省事儿多了。”陆炳神色赞许地笑道,“否则怕又是好一番曲折,事情就难办了。”
“不过此人……像是与你和薛长锦很有渊源。”杨晨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说,“能……说说嘛?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万鹤龄所说,大部分没错。”陆炳自嘲般笑笑说,“只是我自己都不愿回想,所以从未主动与你提起。”
接着陆炳便开始带着苦涩的笑容讲述起了当年的往事,他说,所谓当年,约莫就是他十五六岁的时候。起初与薛长锦相识是因为当时父亲奉了皇命要去查一桩皇家进贡物失窃的案子。当时牵连进这案子的有一户京城当地的小商人,陆松在调查这家人的时候与这家小女儿有过一些接触。那时候陆松回家来还啧啧称奇,说薛家大小姐聪明伶俐,机警善辩,年纪轻轻就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对上来调查家里的公人也丝毫不畏惧,说话及有条理,真是让他一个大男人挑不出什么刺儿来。
因为调查还没结束,所以那姑娘就时常在他们家附近晃悠,似乎是想靠自己多打听些消息。彼时无官无职十分轻松的陆炳外出时就免不了时时碰见她,最开始他对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好感,认为她不自量力挺招人烦。但后来他试图劝说她知难而退后,却发现这姑娘果真如父亲说的那样,彬彬有礼口齿伶俐,渐渐便不那么讨厌她了。
不过毕竟身份地位悬殊,他也没打算和她多发展什么交情。后来调查结束,这家人撇清了关系,恢复了清白,理所应当地就带着重礼上门酬谢,于是他又见着了那姑娘,而且终于开始觉着这家小姐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是太活跃点了?怎么哪儿都有她?后来发生的事儿就更是如此了,那时的陆炳甚至怀疑那家人是不是自己不敢轻易攀关系,便派他们家的小姑娘时时来府上串门。
第一次是给陆炳的姐姐送燕窝,也许是因为上一次两家人见面她偶尔听到了母亲说姐姐身上有点不好。后来便来得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自然,一次一次的竟然也和陆炳的姐姐成了朋友。于是陆炳又开始不待见她了,他认定了这姑娘就是拐着法儿攀关系的,如此主动的态度更加令他厌恶,他信誓旦旦地强调,那时候的他对薛长锦是一丝兴趣也无,尽管她那时已经花容月貌且青春正好,他也没有产生过一丝丝的想法要和她扯上关系。只是难免碰见的时候也会客套几句,毕竟不能够对客人太过明显地表达自己的嫌弃。
但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一直没见着她也让陆炳觉得不习惯,问起了自己的姐姐才知道,那位小姐终于谈妥了婚事,因此家里再也不让她在婚前外出晃荡抛头露面了。听闻夫家也是位豪商大贾,只不过老家不在京城,薛小姐怕是得远嫁。说起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薛小姐这件事,陆家大小姐还觉得颇为可惜,还想着抽个空在她出嫁前去和她道别。
很快陆炳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直到有一天他溜出家里去找林至和时偶然在必经之路上碰见了情状甚惨的薛长锦。那时候天上正下着大雨,陆炳去庙里躲雨路上突然看到薛长锦浑身湿透,穿着及其淡薄的衣物形单影只双眼无神地走在路上。十六岁的陆炳终究还是不忍心看见姑娘家这么个情况还放着不管,于是带着她一起去附近的寺庙避雨。
庙里和尚特地给薛长锦准备了一间干净的禅房供她歇息,只是寺院里没有供女子换洗的衣物,陆炳只好又跑了一趟去成衣店给她买衣服。
现在他回想起这件事就抚着额头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件极尴尬的的事儿。成衣店里头的伙计都以为他是在给自己的妻子买衣物,还连声夸那女子命好嫁了个好郎君。他红着脸解释半天,扯谎说是给自己姐姐买的,然后拿了衣裙就从店里落荒而逃。
回到寺里之后陆炳把衣服扔给薛长锦就急忙离开,薛长锦说要还给他买衣服的钱他也推说不要,一心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冷静一下。然而薛长锦换好衣服后又找到了他,表达了感谢后,十分礼貌地请他进屋去坐坐,她那温吞柔婉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他实在不忍心一口回绝,只好和她一块进屋去。
这时候薛长锦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她将头发全散了下来随意挽了个髻拖在背上。不过身上都已经拾掇干净了。她一边给陆炳斟茶倒水一边继续说着感谢的话,然而注意到她脸上有伤的陆炳又忍不住多问了几句。薛长锦给他泡好热茶坐下来之后,眼泪就开始扑簌簌往下掉。
她说自己被父母许配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那老头家中妻妾成群,最小的女儿也比她还大。这都不是事儿,最糟糕的是她亲眼见到老头子暴打他的一个侍婢,当场就将那侍婢的膝盖打折了。她还向许多人打听过,说是这老头的上一个妻子伺候他伺候了三十年,老了得了中风行动不便端茶慢了些,就被老头用拐棍一下暴击中头部给直接打死了。这样的人她自然是百般不想嫁,然而听闻这件事她的父母便勃然大怒,要她禁闭思过。几天后薛长锦仍是执意不嫁,她的父亲气不过就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然后彻底绝望的她就在今天从家里逃了出来。八壹中文網
听完这个故事的陆炳也觉着她确实可怜,就在他思考这怎么才能稍微帮帮她的时候他身上突然迅速燥热起来,这股子邪火从他四肢百骸而过最终将汇聚在他胯间,让他下身不能控制地飞快起了反应。
他以前只在戏文话本中读到过所谓药这种东西,万万没想到它的效用居然这么厉害。他第一反应就是赶快离开,然而薛长锦以为他要扔下她不管便死死抱着他的腰和大腿求他不要离开,求他伸出援手帮她。
然后他就放弃抵抗,顺着药性去了。
事情结束后薛长锦哭着保证绝对不是她动的手脚,还说可能是这寺庙里不轨的僧人想要讹诈才下的药,当时陆炳已经慌得不行了,薛长锦的话在他听来竟然意外有说服力。她说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不给旁人敲诈的机会,而她也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乖乖回家去。陆炳信以为真,再次慌忙逃跑了。
下一次再见到薛长锦,便是两个月后她被她的父母带来陆府要讨个说法,因为薛家夫妻刚刚发现女儿怀孕了。
那之后陆炳不仅承认了庙里发生的事儿,还为了挽回一些薛长锦的声誉,将事情全揽在自己身上,绝口不提药的事儿只说是自己一时没控制住。
将薛长锦纳进府后,有几日府上下人甚至陆炳本人都曾见过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在院外徘徊,却也没和他有任何接触,现在想起来,当年那男人的脸可不就是年轻许多的万鹤龄么?只是那时候他大概还姓张罢。
然而后来药的事儿怎么又流传出去的就不得而知了。总之所有的事情都年深日久,无可考证,杨晨希除了拍拍陆炳的肩表示安慰,也做不了其他的。
后面的事情杨晨希也知道了个大概,其实述说的过程中陆炳也表现出了相当的不情愿,如果不是杨晨希不断地催促他引导他说下去,恐怕他两句话就把整个事儿概括完了。
这样的往事再去纠结也没有太大意义,杨晨希便转了个话题道:“如今那姓万的已经死了,我一直在想是谁将我打昏又是谁将我救走,也不知这两拨是不是同一个人,若是同一个人,就未免令人细思恐极了。”
“哦?那依你猜测若是同一个人,可能是个什么样的人?”
“比宫里头那位掌握了更多情报甚至在背后推动事件的话……我觉着除了皇上也没别人了吧。”杨晨希说完哈哈干笑了两声摊了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