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矮胖的妇人逃命起来竟然也能如此迅速,采茗算是服气了,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不想带着个累赘奔跑在逃亡的路上!
身后追兵踏踏踏的脚步声紧赶慢赶总是撵在屁股后面,虽然这产婆能跑是真,可若是采茗自己一个人跑早就把身后那群歹徒甩了三条街了!
看样子产婆崔氏也快到极限了,正这么想着时耳边忽然划过咻咻几道尖锐的风声,采茗条件反射地就抱着崔氏几个咕噜滚到一边,停下时胳膊上已直挺挺插着两根金镖。
然而杀手的本能让采茗第一反应不是伤口疼不疼,而是追兵一下子就拉进了距离,屠刀随时都会架到他们脖子上。
“你快走!”她猛地推了一把崔氏说,“拐个弯儿就是公主府,想活命就快去!若是碰上了五城兵马司你就喊杀人了!去啊!”
崔氏自然想保命为上,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就从采茗身边跑开,跌跌撞撞地往街角冲了出去。
采茗咳了两口血,拔出背后长刀拄着地面站了起来回头望去,街道两边的墙头上忽的出现两个手持长刀的黑衣人,街当中还不紧不慢走来一位,应该不会有第四位了。
啧啧,对方够谨慎的,对付两个妇孺,动用了三个高手,也是真够看得起她的。
采茗提了口气把喉管里的血全吐出来呸在路上,然后往前走了两步,举起刀指着街正中那黑衣人喝道:“还等什么!一起上!再流一滴血算我输!”
“杀人啦!救命啊!”寒夜里妇人的尖叫声如同尖刺般扎碎了屋主人的好眠,驸马与公主齐齐从床上惊醒弹了起来。女人的凄厉喊叫震得耳朵嗡嗡疼,两人对视一眼,赶忙从床榻上起身边匆匆套衫边叫人往外去。
那女人呼救和拍门的声音清晰地表示此人应该是从街角西门来的,穿戴齐整的朱照熹和谢昭带着人赶过去一看,一开门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妇人就哀嚎着扑了进来,嘴里一个劲儿喊着公主救命。
“你说清楚,谁要杀你?”朱照熹扶起那脏兮兮的崔氏问道。
“是……公主您派人出去一看便知!就在街角!陆夫人的婢女……怕是凶多吉少了!”崔氏喊完不得不停下来大喘气,朱照熹和谢昭面面相觑一眼,立马便喊了府上侍卫即可从后门出去,往崔氏所指方向去了。
又一个不用去衙门的假日。
杨晨希侧躺在床上,任由陆炳给她腰腿上又捶又揉,陆炳的神色她不看都知道大概是什么样。他心里一准是多少有点不情愿的,但是杨晨希表示自己腰酸腿疼不乐意挪动之后,他就自告奋勇要帮她活动活动筋骨。杨晨希自然是乐得答应,只不过一开始陆炳下手有点没轻没重,杨晨希“调教”了几番才能捏得她舒舒服服。
这种感觉真奇怪,她竟然在使唤一个这样的男人。
扭头望去陆炳微皱着眉仿佛还在为力道如何精准而愁,杨晨希却又忍不住想起外面流传的关于他丈夫的新传言。
他们说他从北镇抚司出发前临时起意改到去了中书舍人张大人家,将他一家十口一个不落扭送到大善佛寺前,下令将妇孺小儿全部当场处死后,再亲手剁了张景中的人头。然后一直被僧侣保护藏匿在佛寺中的张延龄两个侄儿愤而冲出寺门,然后被锦衣卫一网打尽。
至此,张家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还在狱中苦苦支撑,还有一位高高端坐在仁寿宫,不知现在心情如何。
突然发现有一道微妙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许久,沉迷推拿的陆炳这才抬起头来问妻子:“你看我作甚?”
“我不看你看谁啊?”杨晨希贱兮兮地笑。
陆炳皱着眉啧了一声,又捏了捏她膝关节,问:“现在舒服了吧?可愿意下床了?”
杨晨希当然不会说他这一时半会儿揉一揉,也是根本抵不上大半年日日夜夜里睡觉不敢翻身腿伸不直还无端抽筋的苦楚的。
“挺好,辛苦你了,不,应该是太难为你干这种事了。”杨晨希说着在陆炳的搀扶在费力地坐直起来,思虑不由得又飘远了,“以前娘还老说呢,说我肚子怎么老像小了两个月的尺寸,担心孩子饿着,我坚决拒绝填鸭喂食,就是想着以后行动负担会小些,看来也没太大差别,真是累死我了。”
“照着大夫的说法,也就这样个月了。”陆炳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又哄道,“确实苦了你,等孩子生下来,我一定好生补偿。”
“补什么偿啊?你啊保持现状就不错了,我可不敢奢望太多。”
陆炳正要开口,忽见流霞从外间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欲言又止的样子相当拘谨。虽然这些下人们向来是最怕陆炳,不过今日的流霞看起来格外别扭。
“怎么了?”陆炳瞥了她一眼问,“有话就说。”
“呃……”流霞躲躲闪闪地瞥了杨晨希一眼,说,“外边……外边来了个人,特地来找……找夫人。”
样晨希立马坐直了身子,瞬间明白了为何流霞连看都不敢看人一眼。
“来了人?找夫人?打哪儿来的?”陆炳微微眯起眼,微向前倾身问。
“公……公主府。”流霞缩着脖子交代了。
陆炳挑起了一边眉毛,扭头望向旁边面无表情的样晨希。
“公主又派人找你作甚?”他问。
“……她……她找我作甚?”样晨希把问题又扔给了流霞。
流霞两手紧紧绞在一起,纠结地咬了嘴唇好一会儿才说:“说……说上次那个……被抓来的产婆崔氏……遭到追杀……被她……救下来了。”
陆炳的眉心拧得更深了,搭在腿上的手也不知不觉攥成了拳头。
杨晨希深吸口气,努力平静地吩咐流霞到:“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告诉她稍等。”
直到流霞出门后背影远得看不见了,陆炳都一言未发,保持着那盘腿坐的姿势一动不动,样晨希瞥了他一眼便看出他眉眼间有股子怒意正在集聚,说是完全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左右在他跟前耍什么花招也都是白费,样晨希干脆将耿直的路一走到底。她颇为费劲儿地挪了挪身体下了地,转身向丈夫福了身,平静地开口:“夫君,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先走?你想干什么去?”陆炳陡然提高了音调,样晨希跟着抖了一哆嗦。
“去……去公主府。”
“你俩最近也是风生水起,看来事情挺顺利?”
“不,上回我和你说过了,所有人都在隐瞒或误导,所以今天这个崔氏……很关键。”
陆炳望着她好一会儿,叹了一声。
“看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更不打算听劝了。”他说着垂下头自嘲般笑笑。
“……夫君。”
唤了声见对方没反应,样晨希赶紧上前去半跪在陆炳榻前,握了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可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说刹住就刹住了,那倒不如一鼓作气将它完成,你说呢。”
“公主手段不小,她知道你们被盯上了吗?”
“……被盯上?等等,你知道的话……莫非……你全都知道?”
好吧,陆炳还是不得不承认,杨晨希脑子转得真快。
“我怎么可能全都知道。”陆炳冷笑一声说,“你就丝毫不担忧自己的安全?”
“那你陪我去吧。”样晨希说着起身紧挨着陆炳坐下,伸手勾着他的腰凑到他跟前堆起满脸谄媚的笑。
“我去?不可能。”陆炳说着果断转过身,样晨希没有继续纠缠,只是在他身后幽幽说了句:“果然是皇室中人。”
陆炳愣了片刻,回头问:“你又知道了?”
杨晨希莞尔:“你这人还能对谁如此忌惮?果然是叫我说中了。”
“我不可能告诉你至你弟弟死亡的真凶是谁,我也仍是奉劝你适可而止。若是公主执着于丧子之痛一定要追究到底,你也该晓得以退为进,暗度陈仓才是。你懂我意思吗?”
“我听懂了。”
朱照熹突如其来的声音插进来竟让陆炳都浑身一震,样晨希则是吓得直接蹦了起来,差点儿脚就崴了。还是陆炳手疾眼快拉住她稳住,然后才站起身和夫人并肩站着望着朱照熹不紧不慢从外间走了进来。
今儿公主脸上略施了薄妆,将残留的苍白病色通通掩去,她那双向来疏冷的眸子今日格外有神,那眼底里蠢蠢欲动的是七分执着三分狂躁,她就这么直直地与陆炳对视着,就在样晨希想要鼓起勇气打破僵局时,陆炳先抬手作揖问候:“公主。”
“我不请自来,惊扰二位,还请陆大人见谅。”朱照熹说着不紧不慢向着陆炳行了个礼道,“只是约了你家夫人她又实在太慢,我就自己来了。”
“看来,当真是万分紧要的事务。”陆炳露出了十足礼貌却毫无感情的一抹微笑说,“不知在下可否帮衬一二?”
朱照熹冷笑了一声,施施然转身走到陆炳跟前,背对着杨晨希朗声道:
“陆大人对夫人都守口如瓶,我相信并非是不信任,而是负不起这个责任,既然如此,就不为难大人了,如今重要认证已到,我只想邀你家夫人共同做个见证,其后我会独自一人进宫面圣,那时候便与旁人全无干系,你也不用担心你的夫人为我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