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不会是……阿倩吧？”杨晨希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呢。”陆炳慢条斯理地反问。
杨晨希局促不安地喝了口汤，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要向母亲说明阿倩的嫌疑吗？”
“说不说暂且不提，她有嫌疑，这是毋庸置疑的。”
“嗯……”
“快喝汤！”
“哦哦。”杨晨希赶紧配合地端起半凉的汤意思意思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说，“那你的意思是，若是嫌疑坐实，就绝不姑息，一定要办她？”
“那还用说？”
杨晨希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突然捂住嘴站了起来。
“怎么了？”陆炳赶忙伸手去扶，杨晨希捂着嘴连连摇头然后一把推开陆炳，直往屋里去。陆炳看着她扒拉出一个木桶，哇一下就往桶里头吐了一大口浑浊的汤液，纤瘦的背剧烈起伏起来。陆炳赶至她身边扶着她的胳膊一脸揪心地追问：“你到底何处不舒服？莫非汤有问题？”
“别想多了……就是……孕吐呗……”杨晨希抚了抚胸口费力地说，“你第一次见？”
陆炳脸上几分尴尬掠过，他僵硬地牵了牵嘴角说：“我确实不知，你掀起来，现在感觉如何了？”
被陆炳小心扶着站起来的杨晨希拿帕子擦了擦嘴，吞了口喉头酸水，才说：“没什么了，就是胃里头酸的厉害，看来咱们的孩子挺挑食，不好伺候啊。”
“什么意思？”
“会吐就是因为小孩不爱吃，只好让我都吐了。”杨晨希耸耸肩，有气无力地坐到了炕沿上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向母亲禀明阿倩的事？”
“这件事，得你说。”
“啊，我知道了。”杨晨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你母亲最烦你插手所有跟女人沾边的事儿，可你是一家之主，又不能不管，只能……由我去说了。”
“……是啊，不过阿倩过去向来本分，本府上下也对她称赞有加，没想到……”八壹中文網
“我怎么说来着。”杨晨希得意洋洋地勾起了嘴角说，“人总是会变的。对咯，明天明天我还要去公主府一趟，公主怕她生了孩子之后色衰容败，让我赶紧给她画副画。”
“……这公主怎么这么多事儿？”
“你敢跟她面对面说这话吗？”
“……那就成欺君了。”
杨晨希捂着嘴噗了一声，拍拍他的手安慰道：“公主府是什么地方？那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安保水准也不会太差。明儿我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府里头画画儿，晚间你来接我，好不？”
“你啊，真是越来越放肆。”陆炳嘴上责怪着，眉梢眼角都是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坐正点儿啊。”杨晨希一边抹平画纸一边嘱咐道，朱照熹只好扶着笨重的大肚子又挪了挪屁股，回头问婢女：“你看我正了吗？”
“正了，正了。”婢女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线，杨晨希瞅着她这么大肚子本就很辛苦了，于是也不多话，这就执笔画了起来。
公主肤白若雪，高鼻淡眉，她和她一样也对胭脂水粉不太大上心，肤色看着有几分苍白。但纵使是半路出家的公主，如今也端得了十分皇室贵胄的雍容仪态，抬一抬下巴便是高贵冷艳的睥睨之态，就是这会儿挺着个大肚子也丝毫未改。杨晨希下笔前仔细想了一阵，然后才真正开始动笔。
坐了不到一刻钟，朱照熹就开始不老实了，不知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屁股总是在凳子上挪来挪去，因为杨晨希一直什么也没说，所以她越发坐的随便起来。一开始规规矩矩的正坐早就没了定型儿，半个上午过去了，朱照熹自己也知道自己早就换了无数个微妙的坐姿，于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问：“我……我这换了这么多姿势，你还能画？”
杨晨希莞尔一笑说：“我就知道你坐不住，早就做好了准备起个头就靠想象画了，不过你得答应我，完成之前你不许看，不然我可要罢工了。”
“好好好，依你。”
朱照熹刚笑盈盈地说完，又来了个婢女细声细语地报道：“公主，太医来按时给您诊脉了，不过这次来的是个年轻后生，说是替代太医院的师父来的。”
“这太医院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怎么派个后生来给我把脉。”朱照熹白了一眼那婢女道。
“你去诊脉吧，你走了我一样能画。”杨晨希一边勾线一边说，然而朱照熹直接就站了起来拽着她的胳膊说：“不行不行，你得陪我去，现在你不在我身边我就觉得我得摔跤，什么武林高手都防不了，走走，一起去。”
杨晨希无法只好放下画笔站起身来，挽着公主的胳膊同她一道往前厅而去。
两人在厅内坐定，那太医得了宣召，这才徐徐从门外走进来，望着两人就往地上跪拜，字正腔圆地问候：“微臣叩见公主殿下。”
杨晨希浑身一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差点儿就站了起来。
“起来吧。”朱照熹懒洋洋地抬抬手说，“你叫什么？以前没见过你。”
这年轻的御医仍然拘谨地垂着头拱手道：“回禀公主，微臣姓甄名怀章，是新入太医院的医正。”
“……怀章！”
公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杨晨希打断了，她从椅子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蹲在那年轻后生跟前扶住了他的肩，那御医浑身一震抬起头来，登时瞪圆了双眼，惊道：
“姐！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情况？”朱照熹迷茫地眨着眼问，“你们俩……是姐弟？”
杨晨希赶紧擦了擦眼角，站起身回话道：“公主，这就是我的四弟，我真没想到……今天是他来给你诊脉，他明明几个月前已经四处游历去了，半个月前给我来信还说在大同呢！”
“我就是为了给姐姐一个惊喜。”甄怀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其实，我已经在京城呆了半年了。但是刚进御医院实在是太忙太忙了，每日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终于升了医正才得以喘口气。本来想着这次问诊结束就直接去陆府上拜访，没想到……这么巧。”
杨晨希正要开口，突然想起公主还坐在旁边，赶紧推到一边说：“别扯闲话，快干正事儿吧。”
“哦，是，是。公主，请您伸出手来。”甄怀章说着迅速进入状态，抖擞起了精神。为公主仔仔细细把过脉后，他特地站起身来，又行了礼道：“公主胎相平稳，无甚大碍，您与腹中胎儿情况都属良好，不过公主您是不是有失眠心悸的症状？”
“这……确实是有。”
“这其实也不难纾解，只要公主您闲时多做深呼吸，适当走走路，心态平和些即可。”
“那……还用开方子么？”
“方子自然是要的，公主稍等，微臣这就去办。”
甄怀章行过礼就朝杨晨希飞了个眼色，转身跟着家丁走开了。杨晨希蹭到公主跟前嘿嘿笑着说：“公主，我……”
朱照熹翻了个白眼说：“去吧去吧，真是没想到，这样都能叫你碰见亲戚，世界真小。”
杨晨希陪着笑边走边退到门边，抬腿就追了上去。
“怀章！”杨晨希边跑边喊，前边甄怀章一听，赶忙转身来迎，扶住了气喘吁吁的杨晨希。
“你别跑啊，你自己不也有身孕吗？可得悠着点儿啊。”甄怀章一边扶着姐姐一边苦口婆心地劝告，杨晨希喘了口气直起身，现在终于能好好看看这位阔别已久的弟弟。御医院的青蓝色官袍穿在身上，显得他身姿挺拔如竹，格外清隽秀致，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杨晨希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几步，欣喜问道：“你现在身体大好了？看着这么有精神，一点儿也不像是有病在身的人。”
“这些说来话长，先容我开个方子，回头咱们慢慢说。”
“好好。”
杨晨希哪儿有不应的道理，她屁颠屁颠地跟着甄怀章去偏厅写了两张草药方子交给管事，回头两人便开始热烈攀谈起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回了前厅。甄怀章与公主交差后，就想急着走，然而杨晨希答应公主今日要在她府上吃晚膳的，他便只好先辞了姐姐回御医院，说是晚点儿在公主府外再见。
甄怀章离开后，朱照熹便拽着杨晨希兴奋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俊的弟弟呢？你俩见个面就这么惊喜，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你这话说的忒差了。”杨晨希一脸嫌弃地摆摆手说，“先前我回娘家那会儿，我四弟他得了重病，都被人说是不治之症，随时可能西去那种。然而我离开娘家的时候，他也坚持要出门游历，这大半年我也是十分担心他，说难听点儿，死在外边也是有可能，对吧。我再看到他这么健健康康意气风发，还在朝廷里某了个不错的差使，更发扬了自己的兴趣和长处，我怎么能不高兴啊？”
“唉，都说长姐如母，我看你也是差不多了。”朱照熹挤眉弄眼地说着，突然皱着眉又问，“不过你弟弟……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以几百年后的说法，是……肺痨吧。”
“可这个病……在这个时代难道不是不治之症吗？”朱照熹压低了嗓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