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晨希突然倒在了床上，浑身脱力。
“夫人！”玉萧赶忙转身去查看她的情况，杨晨希全身被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头来，平日里柔顺服帖的头发此刻像乱草一般凌乱，称得她的脸憔悴得可怕。
玉萧小心拨开杨晨希脸上那些糊住的乱发，露出那张泪痕交错眼圈红肿的脸来。杨晨希吸了吸鼻子勾了勾嘴角说：“我没事。”
“您真的没有受伤吗？”玉萧又问。
杨晨希双眼无神地摇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事突然坐了起来。
“玉萧，你不能留在这里！”杨晨希伸出手抓着她的胳膊睁大眼说，“老爷他会……”
“他会将我挫骨扬灰。”玉萧十分平静地接话了，“如果不是刚才夫人你拦着，我已经杀了他了。”
杨晨希略一回想，的确刚才是她那一声“不”打消了玉萧将陆炳就地处决的念头。
杨晨希决定不去纠结这个问题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去把纸笔拿来，我就写一两句话。”她推了推玉萧说，玉萧眼神复杂地看了她片刻，答应道：“好，夫人稍等。”
待玉萧走开后，杨晨希拉开被子一条缝低头看了看自己，缝里露出来的她那披着破布的身体又让她忍不住流下泪水，低声啜泣起来。
“夫人，纸笔来了。”
一听见玉萧的声音杨晨希就重新掖紧了被子，撩了撩额前的头发。玉萧瞥了她一眼在她跟前坐了下来，把纸笔递给杨晨希。后者低着头接过纸笔，摊在膝盖上刷刷写了两句话，然后抹了抹眼睛，抬头挤出一个微笑把纸折起来递给玉萧说：“你把这信收好，交给永淳公主。”
“什么时候去？”玉萧一边把信纸塞进内衣兜一边问。
“现在就走。”
“现在？”
“不然呢？”杨晨希突然把眼睛瞪得奇大说，“现在陆炳去疗伤歇息了，回头就马上来搞你了！再不走你来得及吗？”
“那夫人您怎么办？”玉萧的秀眉立马蹙紧成一团，杨晨希无力地笑笑说：
“他……不至于杀了我吧。”
“可是，他已经知道你不是甄念谣了，你确定老爷还会对你爱护有加吗？”
杨晨希呆了。
“你……都知道些什么？”杨晨希抓住她的袖子追问。
“夫人……”
“算了算了，你先走，日后有缘再见再说。”杨晨希烦躁地摁了摁额头说，玉萧摇了摇头说：“不，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说，不，要问。”
“什么话？”
“您想到为什么老爷看出您不是甄念谣了吗？”
“……脚？可是我的脚……”
“夫人您果然不知道有钱有地位家中的姑娘，都是要裹小脚的吧？”
杨晨希震惊地瞪大了嘴。
“小……啊，不是，我……我其实是知道，但是……但是……”
“您不用多说了，您也说过，有缘再见再说吧。”玉萧说着站了起来，叹口气说，“我现在真是自身难保，就算留下怕除了拼命也没有别的用了，夫人，您真的不考虑现在和我一起走吗？去找永淳公主。”
杨晨希咬着牙摇摇头，说：“不，暂时还不能走，明天，明天看情况。放心吧，我死不了，好歹也……”
我怎么还能对他抱着期待？话还没说完杨晨希就愣住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杨晨希又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她必须承认，现在的她没有任何条件可保自己在陆炳的情绪下绝对安然无恙。
“可是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杨晨希拍了拍玉萧的手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总之你快走吧，把情况，都告诉永淳公主。”
“明白。”玉萧点点头，一只手放在杨晨希肩上，“我稍微收拾一下，马上走，宵禁也没关系，出了城我也有办法弄到代步工具。”
“我知道你能，走吧。”杨晨希低下头笑了笑说，“说不定我的命就靠你救了。”
玉萧没有多话，她转身给杨晨希送了套干净的里衣，然后行了个礼之后果断离开，在杨晨希目送的视线中走出了屋子，消失了背影。
杨晨希叹了口气，说起来玲珑怎么这么久没有动静？杨晨希左看右看确认不会有人突然出现后，这才从被窝里爬出来，打了个哆嗦拿起衣服换了一身，这才觉得精神不再崩得那么紧了。
穿戴整齐后她出去一瞧，原来玲珑已经靠着柱子昏厥过去了，估计给吓得不轻，这么久还没醒转过来。
得了，她自己的事情都一团乱了还得照顾这个小心肝比她脆弱得多的小姑娘，等她醒来杨晨希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一个字，烦。
于是她只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地上的玲珑拖到床上躺着，然后自己坐在床沿上，托着腮长吁短叹，一夜无眠。
结果，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太过劳累又或者是神经短时间内太过紧张，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靠着床沿睡着的，等她猛地惊醒，外边已经天光大量，鸟语叽喳了。
她突然很慌，不对，昨晚就开始很慌了。
她本人是躺在床上盖好被子的，也就是说昨夜玲珑自己醒来了打理一番，帮她盖了被子，还……自己把地上的血迹清除了？
杨晨希眨眨眼看了好几遍地面，确实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渍，让她有瞬间怀疑昨夜只是个噩梦。
于是她喊了一声“玉萧！”，等了一会儿没人回应，再等一会儿，来的是玲珑。
玲珑低着头畏畏缩缩地靠近她，仿佛怕她突然跳起来咬人一样。
“发现了吗？”杨晨希轻飘飘地开口了，“玉萧不在了。”
“嗯……奴婢，发现了……”
玲珑跟她保持着距离点点头，声音很小。
“你不奇怪么？还有地上的血迹是你清洗的？”
“是……奴婢不敢喊别人来，所以自己从凌晨洗到刚才，终于擦干净了……”
杨晨希看玲珑面有菜色，估计洗那一大滩血迹对她来说也是种折磨。
“还有玉萧姐姐……也许……夫人又是派她出去办事了吧，奴婢……不敢问。”
“我派她出去避祸，因为她捅了咱们老爷一刀。”
“奴婢……奴婢记得，奴婢就是因为看到老爷受伤了才……才吓得……”
“可你还是把他的血擦干净了，可能还有一点点你玉萧姐姐的血。”
玲珑还是缩着脖子不敢说话，杨晨希撇了撇嘴说：“你是不是第一次知道我长着那么大的脚丫子，毕竟以前我都不要你们帮我洗脚。”
“是……是的。”玲珑身上抖了抖说，“可是……最开始……夫人您是一定要下人给您洗脚的……那时候……我就帮您洗过……”
“所以后来我不要你们洗了，你是不是还奇怪过？”
“嗯……”玲珑点点头说，“不过奴婢有很多事想不通……又老想不明白……所以干脆就不想了。”
“你离我这么远不敢靠近，不会以为我是妖怪吧？”杨晨希终于问到了重点，她直起腰坐了起来，听着动静玲珑又哆嗦了一下，更不敢答了。
“你靠近点。”杨晨希斜眼瞧着她说。
于是玲珑往前挪了半步停了下来。
“再近点！”
玲珑又往前挪了半步。
“过来！”杨晨希伸手一把拽住玲珑把她扯了过来，玲珑啊一声尖叫摔在床上，好在床褥柔软，她不至于伤到哪儿，只不过瞬间吓出一身汗大气也不敢出。
“你看，我有伤你吗？我是怪物吗？”杨晨希用力摁住玲珑两只手问，玲珑急得眼泪汪汪，结结巴巴道：“那……那您的脚是怎么回事？裹成那样了是不可能长回来的！”
“这件事等你平平安安之后再纠结吧，现在可能要你命的可不是我，而是昨天差点儿折在这儿的老爷。”
“老爷……老也会对我们怎么样？”
果然一提老爷玲珑瞬间就转移走了注意力，可见陆炳的恐怖之处已经深入人心了啊。
“谁知道呢？所以我只希望你在这个关头不要老纠结脚的问题，先过了老爷这关再说。”杨晨希叹了口气拍拍玲珑的手说，玲珑显然想缩回手但努力忍住了。
“老爷他……上朝去了。”她咬着牙小声说，“府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所以我才拼了命把那么多血都洗干净了……那把刀……我不敢动，怕被割到。”
“没事，放着我来吧。”杨晨希扁了扁嘴说，“你现在去帮我把阿茶叫来，我还有点事情必须处理掉。”
“我……”
“放心吧，你不是说没人知道吗？老爷也不在，你早点替我办完我们可以早点解脱。”
“解脱？”玲珑挑了挑眉，然后迅速放弃了思考，点点头说，“好，奴婢这就去办。”
杨晨希看着玲珑消失在门口，却还暂时不想起床。
她是真没想到第二天还能这么平静地到来，陆炳怕是平生第一次受此挫败，真是阴沟里翻船泥地里摔跤，他心里能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居然还自觉保密，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没让任何人发现？
不对，她越想越慌，总觉得这就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