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王氏知道消息的时候,她老汉和小辈们早就把行李被迫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成安就是怕王氏又闹所以先去的客房,特地带了一群身强力壮的家丁去告诉瞿家人他们必须马上收拾行李然后离开。最开始瞿老汉也想耍个赖皮坐在炕上不动,然而成安他们早就料到会如此,哥几个直接动手开始翻瞿家人的东西,举动粗暴得就像抄家。
这稀里哗啦地一翻,抖搂出来的东西里见着不少人参鹿茸之类的名贵物什,瞬间瞿家人的表情就开始尴尬起来。他们也自知十分理亏,加上本身有上次斗殴留下的伤,人数和力量都不占优势,只得默默忍气吞声老老实实在家丁们的监视下收拾了行囊。
然后他们就这么背着大大小小的背囊去往薛长锦的住处,跟王氏和红筲作最后的告别。
王氏刚见着黑着脸的一家子人,惊得嘴都合不上了。不过成安带着人在后边虎视眈眈,她不敢撒泼乱来,只能尽量挤出眼泪,脸上湿了才开口道:“唉……我就知道像咱们这样的贱民……人家是容不下的……”
“爹,叔叔,你们这是……马上要走?”红筲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低着头板着脸背着大包小包的家里人,结结巴巴地问。
“呵呵,你男人家里容不下咱们这些穷亲戚,咱们只能走咯。”瞿老汉耸耸肩说,“反正你继续好吃好喝,跟我们也没关系。”
“不不,爹,娘可以留下的……大姐姐说,她要把娘留下来照顾我。”红筲期期艾艾地解释,话还没说完就被她爹啐口水的声音打断了。
“我呸!你还提那个心肠歹毒的贱……啊!”
瞿老汉一身哎哟跪倒在地,成安一只脚踏在他背上咬牙切齿道:“再让我听见你对我们夫人出言不逊,我下次就剁了你。”
“别别别!”红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我爹他只是……只是一时口误!”
“对对对,只是……只是一时,一时说错……”王氏也赶紧弯腰扶着瞿老汉说。
于是绷着脸的成安这才把脚从他身上挪开,没好气地说:“要道别就快点儿!我们还有别的活要干呢!”
“行,那我们……得走了。”瞿老汉撇撇嘴扯了扯肩上的行李袋说,“你在这儿好好养着吧,看来我老汉也没这个福分认孙子了。”
“那你们……一路小心。”红筲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咬了咬唇又道,“我这儿……实在是没什么钱,这个给你们吧。”
说着她就把自己耳朵上那一对很早以前陆炳送她的红色玛瑙耳钉给取了下来,瞿老汉赶紧伸出手接了。
“还有……还有这个。”红筲说着又把自己头上那淡金色玳瑁簪子拔了下来,她这几天一只就无心梳妆,身上委实也没有再多装饰物了,拿了这些她看起来瞬间又憔悴了一点。
瞿老汉手里攥着宝贝,舔了舔嘴唇说:“就这些?你要知道,我们从大同过来就累死累活花了一大笔钱,家里的农活又荒了不少……”
“那我……再回去找找?”
红筲正要转身,就被成安一声“够了!”喝住了。
“干嘛,是不是还要等你姑娘给你搬个小金库?”成安凶神恶煞道,“都说了快点!你们之前偷拿的那些东西我都没计较让你装着了,再纠缠不休我就把你们行李全扣了!”
“别别别!”王氏反应比丈夫还激烈,“我们这就走,这就走,等我收拾行李。”
“娘,你不用走啊,大姐姐说……”
“别说了!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王氏说着一甩手就往屋里走。
“娘!娘!”追上去的红筲强调里已经带着哭声,王氏只是视而不见,进了屋就开始手脚麻利四处搜罗东西准备打包行李,红筲跟在忙碌的母亲身后哭唧唧地劝:“娘,您别激动,之前爹他们跟府里下人大打出手大姐姐才生气的,实在不行……不行,我再去求求大姐姐,您走了我怎么办啊……”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涌了出来,这么多年她心里最恐惧的果然还是这件事,被人丢弃,抛下。
“怎么办?你那个大姐姐不是很照顾你吗?再说现在这屋子的主人倒霉了,这对你是好事啊!”王氏夸张地耸耸肩说,“留着我这个老婆子干什么?我走到哪里那些婢子们就一脸嫌弃,看的我心堵!我不想在这儿受气了!”
“可是……可是我快生了……”
“你没听那些贱人说嘛?”正在收衣服的王氏转过身瞪着眼,声音突然尖锐起来,“你的孩子十有八九要死了!生不出来的!生出来也是个野种!因为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个名分也没争取到!”
猝不及防被母亲这么一顿吼,红筲顿时泪如雨下,豆大的泪滴啪嗒啪嗒地从苍白的脸上滑落下来,臃肿的身形似乎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我说你你还哭?我是你娘我还不能说你了?对,你现在是主子了,听不得娘的话了,可惜你这个主子也当得不伦不类,还不如人家院子里一个通房丫头!”
红筲知道她说的是谁,她也没心力跟母亲解释玉萧并非通房丫头,只是一个劲儿抽泣,落泪。
“你哭吧!哭吧!像你这样的人,田里不能干活,城里受人欺负,老天都救不了你!还拖着我干什么?我留在这儿有什么用?”
王氏手上活计还是非常快的,他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两个大包,一边骂人一边就收好了。
“娘……求你……别走……你走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了……我的肚子这么大……我和我的孩子……”红筲说着就两腿一软跪了下来,拽住了母亲的裙子哭得浑身都在抖,眼见着她跟前地板就被她的泪水打湿。
“哎呀,我的天哪,你现在锦衣玉食,哪点比不上我们这些乡下穷人了?”王氏努力忍住了才没有一脚把她踹开,“再找个医婆照顾你呗,你那个大姐姐不会不同意的吧?他们城里人总比那些乡下郎中会照顾,你怕什么?你这个孩子啊,能生出来就是幸运,生不出来是天意,打扮打扮自己,变美一点,再把那个姓陆的大老爷勾来怀一个不就得了?”
“我……我不行……”
“不行?”王氏的声音又尖锐得如同针刺,“你从小就活在那种地方,千人骑万人闯的这也不会?那你真是废的没边了!”
红筲身体一震,微微瞪大了眼睛,伸出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不说话了?不是老可怜了吗?可怜的是你老爹老娘!大老远的来见你一面,结果你连个屁用都不顶!由着你家里人这么背欺负!”说着说着王氏眼里也挤出了眼泪,“我没有你这个女儿!别碰我!”
王氏这么一推,红筲就跌了一跤坐在了地上,虽然王氏用的力气不算大,但跌在地上的红筲还是双眼圆瞪,表情呆滞,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动弹不得。
王氏扛着大包小包蹬蹬蹬地走了出去,消失在红筲的视线中。
“来了?收拾好了?”瞿老汉见着妻子,一把拉过来就追问,王氏点点头道:“是啊,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呆下去了。”
“说好了会有大把银钱呢……妈的。”瞿老汉又啐了一口,“怎么可能?老话都说了女的都是赔货!”
王氏见他生气也不敢多说,一家人在成安等人的监视下低着头驮着背,从大院侧门离开了。
陆炳进屋的时候,正看见杨晨希和阿茶凑在一处写写画画,两人的婢女分侍两侧,神色微妙。
“看来你就是闲不下来。”陆炳抬脚跨进屋里说,杨晨希一听他的声音马上就站了起来,转向她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对啊我就是闲不下来,总得找点事情做,我保证不会耽误我养病。”
虽然杨晨希本人毫无意识,但她说话时口气里分明呆带几分娇嗔,阿茶都听得很明白。
“原来你在这儿。”陆炳又转向阿茶说,“刚才我去找了你一趟。”
“抱歉让老爷白跑了。”阿茶微笑着站起身道了个万福,说,“老爷找奴家什么事?”
“有事要与你说。”陆炳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阿茶瞥了一眼杨晨希尴尬地笑笑说:“那……就请老爷说吧。”
“我去吩咐晚膳。”杨晨希莞尔一笑,向玉萧玲珑点点头,于是三人鱼贯而出,离开了屋子。
“大姐姐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阿茶望着几个女子的背影离开,嘴角带笑道。
“是啊,很有意思。”陆炳心不在焉地应了,坐在了椅子上,“你应该猜到我要跟你说什么。”
“要跟夫人坦白么?”
“如果坦白了,她会让我继续去你那里过夜,因为她觉得这样对我最好。”陆炳嘲讽地勾勾嘴角摊了摊手说。
“那您去和她说清楚,现在应该比以前容易多了,因为……”阿茶咬了咬唇说,“你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了。”
“还不是。”
“那不重要,你们男人不能总想那事儿。”
陆炳哑然失笑:“好好,你继续说。”
“其实应该是我问您,您跟夫人……有什么想法?”
“她要去找我母亲。”
“说您的事儿?”
陆炳点点头默认了。
“那我……”
“你来府上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
“快两个月了。”
“嗯。”
“我会告诉我母亲,你已经怀孕了。”陆炳直视着她说,“从此以后,再不去找你。”
阿茶嘴角扭了扭,才稳住了表情仍旧端方。
“这么说,开始了?”她小声问。
“准确的说,你的计划开始了。”陆炳伸出一根手指转了转,做了纠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