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其实杨晨希很不喜欢面对数字,面对这样的数字只会让她越看头越晕。不知道玉萧有没有这种感觉,反正她看见账本的时候内心还是拒绝的。
跟玉萧两个人折腾到半夜,杨晨希哈欠连天,眼皮上下打战,有种自己随时都会昏厥过去的感觉。
“夫人,您太累了,本来就还病着,快去休息吧,我来做就行。”玉萧说着就把一叠抄写出来的抄本放在桌上戳了戳,齐整了一下边缘。
“其实也不用这么急,你也去睡吧。”杨晨希打了个哈欠说,玉萧稍微吃惊了一下:“可以吗?”
“没事没事,这些应该也差不多了。”
于是杨晨希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哈欠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床榻,玉萧手脚麻利地把整理好的东西收拾起来装进了带锁的抽屉放好,然后伺候主子宽衣上床掌灯,等她把躺下的杨晨希被子掖好之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困得飞起,非常需要睡眠。
不过她真没想到鹿阳能动作那么快,去了不到一刻钟就拿了五六本账本回来,让她们忙到这大半夜。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也开始哈欠连天,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
……!
跨出门槛的那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闪电般划过她脑海。她不由得四处张望了一番,抚了抚胸口确认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气息后,才回到自己的屋里去睡了。
杨晨希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没多久屋里就只剩下她的呼呼声。
还有刃微微震响的声音。
他的脚步声几乎和呼吸声一样,轻到常人的耳朵根本听不出来,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在一步一步接近目标,近到足够让他亮出匕首,让它在掌间自如地转了个圈,换成嘴方便将仰躺之人一刀歌喉的角度,站到了床榻边。
夜色中恬睡之人的容颜隐隐绰绰,他竟以为自己接近的是一个做工极尽精致的瓷娃娃,尤其是那一排深深的眼睫投下的阴影,美得不似真人。
可惜,血溅出来的时候这副完美的面容就要被破坏了。
刀刃瞄准了少女柔嫩白皙的脖颈切了下去。
叮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他那把握十足可以致人死地的刀刃就这么飞了出去,扎进了床榻左边的柱子上。
而那把打飞他凶器的暗器就擦着他的鼻端扎进了黑暗中的墙面。
而他的目标,居然只是抽了抽鼻子,转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行了,这次刺杀已经完全失败,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跑。
于是他转身压低身段往窗口而去,步子才踏出两步他的耳朵就捕捉到了黑暗中划来的理想,立刻腾身几个后空翻避开了那迎面扫来的长鞭。
然而那鞭子扫来的力道太过霸道刚猛,只听一阵稀里哗啦的碎裂声,不知鞭子扫过打碎了多少家具,杨晨希猛地从黑暗中坐起来,惊慌中大吼了一声:“玉萧!”
那瞬间两个刺客同时扑向她,而视力不如习武之人的杨晨希两眼一抹黑中完全不知情,只是一个劲儿瞪大眼睛四处张望。
就看谁的武器更快。
杨晨希只觉得一阵劲辣的风卷过眼前,鞭子甩动的呼呼声让她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一个女人娇喝一声,一条大腿在杨晨希跟前一闪,某人闷哼一声就飞了出去,哐当一声撞到了立地的大花瓶上,把花瓶砸了个粉碎。
杨晨希被吓得浑身僵硬,双眼圆瞪,移动也不敢乱动。直到她听见玉萧喝了一声“什么人!”端着烛台冲了进来,她才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又嚎了一声:“玉萧!”
然而她没法直接冲进来,因为在她和杨晨希之间两个刺客已经开始你来我往了。鹿阳的长鞭犹如活蛇呼啸,在她的攻势之下那个黑衣男子左躲右闪十分拙计,但也看得出他身形及其敏捷,只不过暂时找不出进攻的破账,只能被动防守。
但是杨晨希觉得自己的屋子快被她俩毁了。
被爆响声吵醒的其他下人们也都陆陆续续赶来了。终于有人点起了灯盏,屋里终于亮堂起来,于是乎喜闻乐见地也有人尖叫,高呼,出去喊人,“抓刺客抓刺客”的喊叫声在杨晨希耳朵里听来委实缺几分真实感。
玉萧很快加入了战斗,她噌一声直接拔出了杨晨希之前日夜磨砺的那把绣春刀,那刀在她手中仿佛突然获得了生命,虎虎生风宛如走龙直奔刺客要害而去。
她从未见过玉萧较真发狠的模样,拿起刀的她仿佛双眼都与刀锋同步,眼中那股凶狠和戾气是她过去无法想象的,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能想起来这个布裙荆钗的丫鬟,也曾是锦衣卫的一员,是皇帝手下最悍勇的鹰爪之一。
自打她冲上前,鹿阳似乎都没什么动手的兴趣了。玉萧仿佛就是一匹露出獠牙的狼,以凶狠无比的态势冲上去撕咬。她的刀又快又狠,密不透风的攻击让那蒙面的刺客连连后退,渐渐被逼到角落后他手上的长剑也渐渐没了优势,开始处处捉襟见肘。
“你别呆站着,去看着薛长锦!”杨晨希冲着收了武器,正在抱臂围观的鹿阳吼了一声,鹿阳撇了撇嘴,转身离开了。
我得做点什么。杨晨希的脑子里这个念头转了几圈,她果断从床上跳下来奔向门口,临了扶着门框回头冲玉萧的背影喊道:“别杀他,要活捉!”
丢下这句话杨晨希就抬脚往外走,冷不防那黑衣刺客瞅着空隙,袖中一振甩出一枚暗器直飞向杨晨希后背,根本没防备的杨晨希突然就感觉背后一阵钝痛,伤口开始火辣辣地烧起来。
“夫人!”玉萧惊叫了一声,杨晨希扶着肩没身子一歪,眼睛突然花了一下。
这不是因为疼痛,这是因为……暗器上有毒!
玉萧要抽身来救她,才转身就卖了个大破绽,背后剑风紧咬着她转身的空隙斩过来,周围丫头们尖叫起来刺得杨晨希耳朵疼。
“玲珑!追上夫人!”被缠斗得脱不开身的玉萧无奈之下一边招架一边大吼,被吓瘫的玲珑这才从地上跳起来,转头一看她家夫人已经踉踉跄跄地跨出门槛然后绊了一跤摔在地上,玲珑赶紧连滚带爬地追上去一边跑一边喊:“夫人!慢点!”
跌跌撞撞的杨晨希轻易就被玲珑追上了,她一把胡抓扯住了杨晨希的衣袖哭道:“夫人您快回去让人看看吧,背上都是血啊!”
杨晨希一边试图推开她嘴里一边囔囔:“陆炳……快去……快去……”
“奴婢去帮您喊老爷来!您别乱动了!”玲珑说着说着自己已经鼻涕一把眼泪一把了,谁知杨晨希突然不知哪来的劲儿一把推开玲珑,嘴里嘟囔了一句:“来不及了。”然后就趔趔趄趄地往阿茶的住处跑去。
明明脚下绵软无力随时会崴倒,她还是一路摇摇晃晃沿着正确的最近的路线跑到了院子门口。看到院墙时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视线已经模糊到周围的景色都变成色块了,脚下一个不注意就摔倒在地,却是再怎么努力也爬不起来了。
“夫人!”玲珑终于赶上了,“求您了您快回去吧!”
“都到了这儿你还让我回去?”杨晨希抬头瞧了瞧白墙上的瓦楞说,“快,扶我一把。”
玲珑抽泣着把人架了起来,两人歪歪倒倒地往院子里去,守夜的人在看到他们之后都吓得叫出声,还以为鬼来了。玲珑二刷不说上前去砰砰砰地砸门,砸着砸着杨晨希一只手她拖不住,哎哟一声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哐一声大门被猛的打开,玲珑禁不住浑身一抖,抬眼望去正对上陆炳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
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几乎趴在地上的杨晨希只是抖了一抖,实在没有力气支撑身体。直到自己柔软酸麻的身体被人温柔慎重地捞了起来,她靠在那人的胸前用混沌不清的视线辨认了一会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视线让她看清了眼前这人的容颜,自己她身后那位面色十分担忧的女人。他俩都是一身全白的里衣,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杨晨希胸口涌起一阵愤怒和悲伤混合的强烈情绪,差点要害得她背过去了,于是她干脆放弃了澄清视线的努力,不让自己看到这般辣眼睛的景象。
再伸手摸了摸男人的脸,微微一笑:“太好了,是你。”
然后她的手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捶了下去,掉在了地上,脑袋一歪就不再动弹了。
“夫人……!”玲珑吓得又哭喊起来,陆炳把自己抱着人腰背的那只手抽出来一看,月光下他手掌上全是黑漆漆的血,还热乎着呢。
“来人哪!”阿茶惊叫起来,“快去找大夫!”
陆炳二话不说把人往屋里抱,杨晨希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脑袋从陆炳的臂弯里耷拉下来摇摇晃晃,仿佛真成了了无生气的偶人。
把杨晨希放在床上后,陆炳回头就把视线锁定在哭的一抽一抽的玲珑身上,这视线看得玲珑浑身一抖,竟一时忘了哭泣。
“玉萧呢?”陆炳咬牙切齿地问。
“在……在和那个刺客打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