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雪压枝头的声音，君承陌侧耳听了一下。
好像听到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回皇上，是的，已经下一个时辰了。”
“雪很大么。”
“很大。”
“有没有无双跳宫墙那日的雪大。”
刘福哑然，这个问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皇上是想念安国将军了么。”
想。
怎么可能不想。
然而无双不想见他。
他自作孽，不可活，无双恨他是应该的。
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负了宋无双。
君承陌疲惫地闭上眼，夜色下，脸色白到几近透明。
“皇上，您别担心，安国将军武功高强，她不会有事的，等过几日兴许就回来了。”
君承陌身体僵了僵，心中泛起苦涩。
不会回来了。
无双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你去休息吧，不用守夜了。”
“皇上，让奴才陪着您吧。”
“不必。”
见他意已决，刘福这才退了出去，但他并没有去休息，而是继续守在门外。
君承陌坐了一会儿，再次躺了下去，然而才刚闭上眼，眼前又浮现宋无双从宫墙一跃而下的画面。
午夜惊醒，不敢再入睡。
一直睁着眼到卯时，他才起身去上朝。
刘福看到着他眼底的青黛，好心劝道，“皇上，您身体不舒服，今日早朝要不要取消？”
君承陌愣愣的，反应迟钝了许多。
刘福的话在耳边转了好几圈，才传至他的大脑。
取消早朝，然后呢，不上早朝他能做什么呢，往后余生那么漫长，没有宋无双，他要如何熬过去。
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前世的四十年，他孤独一人在清冷的紫霄殿徘徊，走宋无双走过的路，睡宋无双躺过的床，坐宋无双坐过的椅子，看宋无双读过的书，从记忆里捕捞故人破碎的倒影。
那太可怕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空寂萧瑟的紫霄殿，身边没有那个可以拥抱的人，只要想想，君承陌就感觉万蚊噬心。
而那样的日子，他这辈子恐怕还要再尝试一遍。
君承陌动了动因冰冷而僵硬的手指，“去上朝。”
金銮殿上，君承陌高高坐着龙椅，俯瞰下方满朝文武，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有大臣站出来启奏，嘴巴一张一合，可君承陌却什么也听不到，感觉他们的声音好遥远。
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会晕倒。
他突然站起身，把正在启奏的大臣吓了一跳。
君承陌看也不看那些大臣一眼，转身就走。
刘福抹了一把虚汗，“退朝——”
众人，“……”
从金銮殿出来，君承陌往台阶下走，他头好晕，从来没发现，金銮殿的台阶竟然那么长。
一步一步往下，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脚踩下去，却没有踩到实地，下面是空的，万丈深渊下是漆黑的大口，能将世间万物都吞噬。
君承陌像是坠崖一般，身体骤然失重，从悬崖摔了下去。
强烈的失重感令他心跳加速，当他坠落崖底时，看到了满地白雪，还有躺在雪地上的宋无双。
她睁着双眼，满含怨恨地看着他的方向，死不瞑目，殷红的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染红了地面。
君承陌猛然惊醒，惊魂未定地看向四周，世界一片白茫茫，巍峨宫墙森森，刘福以及随行的宫人全都震惊又担忧地看着他。
“皇上，您怎么了？”刘福问。
“无事。”君承陌收起脸上的惊慌害怕的表情，再次一脚踏出。
刚刚那掉落万丈深渊的感觉再次出现，令他心跳加速，他突然不敢踏出这一步。
犹豫片刻，还是踩了下去。
再次踩空，他又从悬崖掉了下去，君承陌身体一晃，猛地惊醒。
脸上苍白得可怕，那么冷的天，额上渗出了一圈细汗。
“銮驾，銮驾！”君承陌叫道。
刘福看了一眼几步之遥的銮驾，以前皇上下朝后都是走过去的，为何今日却连几步路都不肯走？
虽然不解，但皇上的话就是圣旨，他赶紧让銮驾过来，抬着君承陌回到紫霄殿。
胡太医很快赶到，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胡太医忧心道，“皇上，您这是得了癔症。”
“癔症？”君承陌脸上一片茫然。
“癔症通常是由心病引起的。”
又是心病。
君承陌闭了闭眼，抬手打断还要继续说话的胡太医，示意他们都出去。
若是其他病，兴许胡太医还能治，然而心病……只有宋无双能治。
此时的宋无双，正坐在秦府后院的凉亭里，听着秦楚和柳絮说起今日早朝的情况。
在听说君承陌病得很重时，她脸上一片平静，握着茶杯的手，却不自觉地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