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施密特。”我躺在床上看着布满金属纹理的外星奇异天花板，抓着被子小声说，“你睡了吗？”
施密特躺在我身边，呼吸平缓，一动不动。
“你真的睡着啦？”我翻了个身，伸出我的爪子准备戳一下我的友人，“真的真的睡着了？”
然而就在我的爪子即将戳到施密特的时候，一只强而有力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爪子——用一种十指相扣的方式。
“刚刚是真的睡着了。”施密特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用另一只手撑起脑袋，“然后被某人吵醒了。”
“嘿嘿！”我傻笑了两声，试图把自己的爪子抽回来，但施密特抓的很紧，我尝试了一下抽不出来就放弃了。
“我有点睡不着。”我又瘫回了床上，爪子软绵绵的被施密特握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抓了。
“为什么睡不着？”施密特侧着身子，慵懒的问我。
屋外不停闪烁的如同梦幻般的奇异灯光柔和了他锋利的五官，就连他永远寒冷的蓝眼睛都显得温柔起来。
“就是睡不着。”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他，有点烦恼蹭着枕。这个枕头上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我拒绝去想之前这里睡着什么人。
“啧。”施密特开始玩我的爪子，修建整齐的指甲划过我的手上的茧带来一种很奇怪的触感，
“有什么好睡不着的。”他慢条斯理的□□着我的指节，就好像检查小动物的健康状况一样仔细，“你在担心什么吗？”
“没有担心什么。”我注视着天花板，“只是好久没和你睡在一张床上了。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很难形容。”我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施密特，“上一次，还是在雷奥的家里。”
施密特沉默了一会，突然又捏了捏我的爪子："你是在怀念他吗？"
我看着黑暗中的施密特，我知道他能够看到我现在的表情，但我确实又想到了那个和施密特一起睡觉的晚上，以及被我放弃的和雷奥彻夜畅谈的机会。
“是的···”我坦白的告诉施密特，“他是除了你之外我最好的朋友。”
我闭上眼睛，和雷奥相处的一幕幕从黑暗中翻涌而出。
我记得雷奥为我做的每件事，记得他说的每句话，记得最后考核时他替我举枪的那个瞬间，这每一幕都牢牢刻印在了我的心脏上面，挥之不去。
我记得在他的葬礼上，他父亲的一夜之间苍老的沉默和他母亲无声的恸哭——我曾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从现在看来，我从没有忘记过他。
“你哭了。”施密特沉默了一会，开口说。
“····抱歉，这个毛病总是改不了。”
我揉了揉眼睛，对着施密特袒露我那时的想法，
“那时候我曾经想和雷奥一起彻夜畅谈的，但我们那时已经很久没在一起睡过了。你那时候很忙，我也很怀念以前和你一起睡的时候，所以我最后还是抱着枕头来找你了。”
“这是我人生中唯一后悔的事情。”我猛地把脸埋进枕头，过了好一会才闷闷的说，“我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我说的很轻，我从没和施密特说过这些话，这些流露出我软弱的话。
但不知为何，在远离地球，远离柏林，远离九头蛇的宇宙另一端，我能把这些话说出来了。
施密特静静听着我的述说，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才轻声说：“你没和我说过这些。”
“我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我闷闷的说，“我很清楚你的工作有多危险。你有太多的人需要照顾，你的每一次任务都要冒很大的风险，你的每一步行动都要谨慎。你已经很辛苦了，所以我不想让自己为你添麻烦。”
施密特静静的躺在我的旁边，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不说话，也不移动。我能感觉到他在思考，思考着如何回应我。
许久，施密特才开口：“雷奥的事情，我很抱歉。”
施密特轻声说，“上前线建功立业是他的愿望，也是他们家族荣耀延续的依仗。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只是，很难过。”我嗫嚅着回应他。
“我很抱歉。”施密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达维德先生和夫人在九头蛇过得很好，他们安享了晚年。”
施密特说的是雷奥的父母。他遵守了自己的约定。
“然后你刚刚和我说的，我确实从没没想过这些。我——”施密特顿了顿，声音比平时更低，“你知道我的脾气，对于别人，我从不会回头看。”
我感觉他抓着我的手微微用力，我们温热的手指互相重叠在一起。
“萨沙，我知道你有很多朋友。雷奥，佐拉，你的老师，你的师兄，刚刚的那个彼得奎尔···”
“你有许多人陪在身边。”
我感觉到他放开了我的手，挪动着身体平躺在了我身边。
一股我极其熟悉的洗衣粉味钻进我的鼻子，我甚至感受到了他发丝拂过我手臂的柔软触感。
“但对我来说，”我听见施密特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是我唯一的朋友。”
“所以，我会停下，等你跟上来。”
施密特的话语让我感觉心脏猛地跳了几下，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这么说，我总觉得脸有点发热。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亲口和我说我是他的朋友——还是唯一的那个！
“再说一遍！”我猛地抬头，用爪子戳了戳施密特。
我还想听！
“嗯？”施密特没有理会我的爪子，懒洋洋的说，“哪句？”
“就刚刚最后那句！”我激动的翻身趴在床上，把耳朵紧紧的竖起来，“最后那句再说一遍！”
“我会等你跟上来。”施密特的声音在房间里随着柔软的夜色回荡。
“不是啦!”我摇头，“再前面一点的!”八壹中文網
“啧，那可不是重点。”施密特转头，用手使劲的敲了敲我的脑袋，"听好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哎！”我吃痛的捂着自己的额头，心里却很高兴，我想如果现在有镜子的话，我一定会发现我的眼睛都眯成月牙状了，“嘿嘿。”
“现在满意了吧。"施密特伸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睡吧。”
“哦。”我应了一声，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别想那么多了，明天很快就要到来了。”施密特又说了一句，“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嗯。”我点头应了一声。
施密特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却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我对他总有一种盲目的信任，那是我愿意为之托付生命的信任。
“那么，晚安。”我听见施密特轻柔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
“晚安。”我回答，然后放任自己坠入安心又甜美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