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扬一案匆匆了结,风波来的快,去的也快,少不了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
余舒扬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又是吏部侍郎,原是前途大好,可一朝夕间沦为阶下囚,世事无常便是如此,你永远无法预料到明日会不会迎来死亡。
萧夜辰就是这么觉得,所以他不赞成余舒扬的做法,尽管是关系不错的挚友。不认同,也不想辩驳。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跟沈宁他们几人混在一起,在东市玩闹。
曲倾歌再见到萧夜辰时,已是一个月后。他仍是和那时一样,似乎余舒扬的事并未给他多大影响。
依旧时常跑到清乐坊来找曲倾歌听曲儿聊天,依旧笑脸嘻嘻,没什么正经。
“未晞,每日守在这清乐坊里你不会闷么?”
“不会。”
“若是换我肯定该疯了。”萧夜辰仰进美人靠里,扯了扯嘴角,“未晞你说,身处重午门中,会不会闷死?”
“深宫内苑,虽华丽却形如牢笼,人心难测,权谋算计,未必好过我这清乐坊。”
“还是你懂我。可是余兄不明白,他虽被贬边境,不过能远离朝堂这滩浑水,倒也不错。”
曲倾歌摇头:“余先生可惜了。”
“是可惜了。算了不说他,说说你的事。”
“什么事?”
“说来也巧,那天你弹的离别之曲,倒真成了离别,后来余府几个下人咬耳朵说了些不好听的。”
曲倾歌神色淡淡的望着他,没有回答。
“我不信鬼神,自然不会信这种荒唐事,你别在意。”
“叶公子是性情中人,自然不会信这种无稽之谈。”
萧夜辰长长叹出一口气,似乎将这一个月来心中的所有郁结尽数叹了出来。半眯着眼,挂着笑意望着他说:“真羡慕你啊,对人对事都如此淡然,我想我这辈子都做不来。”
曲倾歌笑:“我倒羡慕叶公子的为人,潇洒豪爽,是真性情的人。”
听着他口中不急不缓的评价,萧夜辰大为得意,哪想曲倾歌虽看似淡薄,却也真切的看着他,这样的评价他听过千万遍,唯独从曲倾歌口中说出,却颇为欢心。
“你若喜欢,我带你一起!”
“什么?”曲倾歌略微诧异。
萧夜辰倾身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带你去好玩儿的地方!”
话音未落,“哐啷”一声拉开木门,招呼着隔壁间的沈宁三人一起。只起了个话头,屋中三人就炸开了锅,纷纷激动的跟了上来。
虽然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可当萧夜辰拉着曲倾歌真实的站在赌坊前时,曲倾歌仍旧免不了一阵无语。
还未走近就听到赌坊内闹哄哄的,乱七八糟的吵闹叫骂声。
曲倾歌的眉间微微跳了一下,耳边被吵的嗡嗡作响,忍不住就头疼起来,几乎就想扭头离开。
本想借着身无分文当借口,谁知萧夜辰豪气万丈,塞了他一大袋子的银元钱票,顺带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别客气,尽情享受人生乐趣。
“……我没有赌过。”
“谁没个第一次,玩儿几次就会了,容易的很!输光了也没事,我有很多钱!”
说实在的,曲倾歌看他那花钱如流水的败家模样,只想一巴掌替皇上抽死他。
沈宁几个一进赌坊就跑没了影儿,萧夜辰也自顾自的乐去了,如今就剩曲倾歌一人,捧着大袋子的银元手足无措。
有人看他文质彬彬的模样,一看就是初来,忍不住笑,有人便热心些拉着他往押大小的桌边走,边走边解说,眼睛呢直勾勾的盯着他手里的银袋子,只想着这新手怕是哪家的少爷不懂行情,能骗上一笔。
在听完那人的解说后,曲倾歌淡淡看了一眼赌桌上的鬼画符,朝他问。
“随便押多少么?”
“是是是,公子喜欢押多少都成,看准了下手就行。”
曲倾歌清亮的目光扫过桌面,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子分量,随手就将它扔到了一个别样的花纹上。
桌边的赌徒瞠目,竟不约而同的静了,未几众人哄笑起来。只说他笨,竟将全部银子都押了,回头赔了岂不是要哭死,这么一个美人儿,真哭起来岂不是惹人怜?又说让庄家给他放个水,初来乍到的也不好吓着人家。
边上那人道:“这不好吧,头回来就押豹子,别说哥没拦着你,回头你该哭死。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
曲倾歌丝毫不理会这些闲言闲语,只盯着那瓷碗。随着最终的数目渐渐揭晓,众人吆喝声越来越大,吵的曲倾歌险些炸裂。
瓷碗起,三个六。
周围一圈的目光齐刷刷望向了曲倾歌,眼中无一不是嫉妒和羡慕。
“未晞,你火也太好了吧!”萧夜辰一听这边热闹立刻挤了过来,将曲倾歌边上的赌客推开。
“你这一下可翻了好多倍啊!”
萧夜辰兀自激动,庄家又开了一局,哗啦啦摇了一阵瓷碗,最后落在了桌上。
萧夜辰随意押了一些望着曲倾歌。本以为他的会跟着押,谁知他仍旧跟上一局一样,把所有钱都押了上去。
这次换萧夜辰无语了。见过乱来的,也没见过他这么玩儿的,敢情这不是他的钱,输起来不心疼啊!
他刚要说什么,那边“买定离手”一句话,掀开了瓷碗,又是三个六。
一时间,赌桌边闹翻了天,纷纷感叹这白衣少年赌运不是一般好!往日哪有连着两次豹子的?这概率也未免太低了。
萧夜辰看着自己那些碎银子被划去了曲倾歌身边,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不禁鼓了两下掌。
“还不错嘛,就这么两把能赢这么多,有我几分样子了。”萧夜辰说。
原以为也就是个一般般的运气,可谁知曲倾歌一连玩了十多局,每次都押的分毫不差,身边的钱越堆越多,好些人都眼红了起来,几乎都怀疑这并非是一个新手,但他对赌局却又的确不懂。
曲倾歌每个赌桌都走了一遍,每到一桌身后都跟着一堆赌徒,已到了他押哪个,大家都押的程度,回回都能赢。
“喂,小子!你是不是出老千啊!!”有人毫不客气的问,气势凶恶怕是要动手。
“有必要么?”倾歌淡淡问。
“什么?”
“想知道点数,用听的岂不是更容易?”
众人惊愕,一个初学者就能听音辨大小,简直不可能嘛。莫说有几年赌龄的,苦研多年的高手怕也难有这种境界。
萧夜辰亦是惊讶,忙拉他到角落,揽着他小声道:“真这么厉害?你不是胡诌的吧,你可是第一次来。”
这回倒是换曲倾歌诧异:“声音的确不同,每一个骰子,每一面都不同,你听不出来么?”
萧夜辰语塞,有些尴尬的回头看向那张赌桌,撇嘴道:“算了算了,不玩这个,我们玩儿别的!”
“不玩了。”
“为什么?你赌运很好,也许能把我之前亏的赢回来呢!”
“……”
曲倾歌被他拉着到了另一桌,原有人想跟,却都被萧夜辰没好气的哄走了。就像萧夜辰说的,曲倾歌没玩过,这是第一次,而赌运也的确好的令人发指。一连赢到庄家都想哭,只求着他们上别处去。
回家路上萧夜辰忍不住哼起小调,身后的沈宁几个怀揣着厚厚的银票也不住感叹。回想着两个时辰前的情景,几人也免不了溢出笑意。
赵荀摸着鼓鼓的钱袋,意犹未尽。
“看不出来,未晞比三哥还厉害呢!”
沈宁笑笑道:“可不是,未晞一个晚上就把三哥大半年输的钱都赢回来了。他算是捡了个宝。”
齐风看着走在前面有说有笑的二人,道:“这一个多月来,三哥再疯再玩都看着苦涩,这些时见着了未晞,才算看到他打真心开心点儿,今夜算是最开心吧。”
“还真是!看不出未晞文文弱弱的对三哥倒是一剂良药。”
后头三人叽叽喳喳闲聊着,萧夜辰捡了几个耳朵听了几句,更多的是搂着曲倾歌美滋滋的感叹,只恨为何如今才拉他出来玩呢?
曲倾歌轻描淡写的回了他几句,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未晞未晞!我发现你真是福星!一次都没失手,你完全能成为赌圣啊!”
“……过誉了。”
“下次怕是能赢半个东市回来。”
“没有下次。”曲倾歌神色阴沉下来,一摆手拍开了萧夜辰的手:“我不喜欢这种地方。”
“有什么关系,你赌运这么好,关在清乐坊太浪费了。”
看曲倾歌脸色不好,萧夜辰道:“真不去?”
“不去。”
“真是不懂享受啊,不去就算了吧。”萧夜辰站定朝曲倾歌挥挥手,笑道,“就到这儿吧,我改天再来!”
曲倾歌这才注意到已回到了清乐坊,他转身看着萧夜辰渐渐走远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的尽头,才想起该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