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一点一点的升起,晨曦也随着时辰慢慢照亮了清风居。
一夜未睡的顾燕月正襟危坐在书案前,脸色苍白。
叶修奕用手撑着头正打着瞌睡。
整个房间安静的有些死寂的感觉,让苍夜感到十分不安。
“还没消息吗?”
“没有。”苍夜有些沮丧的垂头,这是第一次他们竟然找不到对方的来历和去处。
还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青冢醒了吗?”
“没。”苍夜把头埋的更低。
顾燕月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扔给夙禹,“出动风云骑。”
“主子!”夙禹苍夜异口同声的喊道,双双跪下,“请主子三思。”
“恩?三思?”顾燕月眉间漾上一抹杀意,“三思的结果就是你们让我在这里白等了一个晚上,你们知道阿宁现在身处险境吗?”
“属下自然明白,但是为了一个人,出动风云骑,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若我连我怀中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何等脸面去保卫我脚下的这片土地。”顾燕月音调深沉,“一个时辰,务必要找到阿宁的位置。”
当乌黑的房间倏然跃出一抹柔软的光,就像是在阴诡的地狱中点亮了一盏明灯,可以指引人们通向轮回和光明。
君子兮就是被晨曦的温暖给惊醒的。
当那柔柔弱弱的晨曦透过狭小的缝隙,照射到她脸上时,一晚上的冰凉寒意,似乎在瞬间被驱逐了个干净。
纤长如团扇般的睫毛颤了颤,自上方投射下一截阴影,幽深的黑眸在晨曦的亲吻下,慢慢睁开,似温软了一池的春水。
她慢慢翻身爬起来,背抵这冰冷的墙壁坐着,眉眼柔和,安宁淡然,恍若她身处的地方不是在一间被人囚禁的牢房,而是在自己温暖的房间中,身边还有着所爱之人,陪她看那日出。
一晚上的时间,碧落散的后劲过去,虽然后背没有愈合的可能,甚至一会儿可能又要让伤口裂开,甚至可能让身子脆弱的程度更上一层楼,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有些人,天生就是想去鬼门关。
她啊,也只能成全不是?!
“吱呀”轻轻一声,破旧的小木屋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形彪壮的汉子站在门口,身子几乎堵住了门口所有的视线。
“哟,醒了啊,小娘子。”那汉子操着一口带着浓重大秦口音的话笑着,将手边的馒头扔了过去,“醒了就吃点,别一会儿死了,见不到你那好相公了。”
君子兮拾起身边的馒头,温温软软的笑着,“你不是京城人?”
“恩,小娘子问这个作甚?”
“你也不是西岳人。”十分肯定的语气。
“小娘子不会是想套近乎,让大爷我放你出去吧。”那汉子哈哈大笑,弯身走进了房间。
君子兮摇摇头,“你们费尽心思抓我前来,自然也不会让我轻而易举的就出去。”
“哦,那么你问我这些做什么?”
“好奇啊。”君子兮几近天真澄澈的笑着,“就算死,也该让我知道杀我的人是谁吧。”
“你在拖延时间。”汉子挑眉,有些不屑。
“你和我相公约定的不是午时吗?现在应该还没到辰时吧,我并不需要拖延时间。”君子兮有些苦恼的歪着头,笑容收敛了些,“不过,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是和我夫君有什么仇呢?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自然是值得冒这么大风险的仇。”汉子伸出舌头舔舐着嘴巴,“杀父之仇,算吗?”
君子兮眨眨眼,神色之间有些疑惑。
那汉子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面前纤弱还不及他胸高的女子,一屁股就做了下来,也不管地上是不是布满了灰尘,“像你这种娇滴滴的大家小姐,肯定没有上过战场吧。”
“我是大秦人。”那汉子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神色中流露出一份柔软来,“三年前,大秦和西岳背水一战,大秦虽胜,但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我的父亲就在那场战役中死的。”
“万箭穿心,你知道这种滋味吗?我却只能就站在城墙上看着,无能为力。”汉子眼中似乎泛出了泪花,“我知道的,我父亲他们那一批士兵,出去只有送死的命,但是为了给后方的援军争取最后的一点时间,明知是死路,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我忘不了,父亲死得模样,也忘不了顾燕月坐在战马上,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所以了,你就私自来找顾燕月寻仇?”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参军的那一日,就要有赴死的决心。何况,死在战场上也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君子兮叹息,“如果你想打败顾燕月,你应该堂堂正正的在战场上向他挑战,这才不辱你父亲以命换取你们的最后一丝生机。”
“何况,这还是在西岳,你觉得你能有多大的胜算?”君子兮弯了弯唇角。
“你这不是勇气,而是莽夫的行径,男子汉大丈夫,战场之上,本就生死无常,你只记得你父亲死于顾燕月之手,那你可记得还有多少西岳的将士也死在你父亲的手上?”
“你可还记得大秦攻破西岳时候的大肆屠城?”
“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大秦打败西岳后的军葬?”
“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莽撞寻仇,那么前来寻仇也该是西岳,而非你大秦。”
“哦,还有,你就这样横冲直撞不管不顾的过来寻仇,你可想过你身后跟着你的弟兄?”
“他们将因为你的自私任性,而命丧西岳,横死异国他乡,无法魂归故里。”
汉子的神情也变得冷厉起来,还有些偏执的疯狂,“不可能。”
“不可能?哪里不可能?你绑了我,你觉得你还有命活着走出京城吗?”
“这本来就是你们西岳的错!我们现在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
“西岳的错?”君子兮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出声,语气讥讽,“你是不是记性不好?都忘了大秦做过的事?”
不等汉子回答,君子兮兀自说了起来。
“大秦昭和十年,元月十日,大秦破西岳泗水城,仅仅一日,便将这个泗水的百姓屠杀殆尽。”
“大秦昭和十三年,九月初九,大秦破西岳虞州,半个时辰,鲜血便染透了整个护城河。”
“大秦昭和十四年,八月初,大秦破西岳均阳,整个城池化为废墟,无一丝生气。”
“大秦昭和……”
“大秦昭和二十三年,五月初九,平壤一战,大秦大败西岳,子桑尧战死,西岳数十万大军军葬。”
“如此一来,你还是觉得是西岳的错吗?”
“那是因为他们该死!”
“该死?比起西岳,难道不是大秦的人更该死吗?你们痛恨西岳,殊不知西岳的人更恨你们,你们觉得西岳罪该万死,岂不知在西岳人眼中,你们大秦才是那个遗臭万年的罪魁祸首。”
“哪一次屠城,不是大秦先挑起来的?”
“大秦与西岳打了这么多年,西岳只屠过大秦一次城池,不是吗?”
那汉子被君子兮说的哑口无言,的确这是事实,可是就算是事实那又如何?
现在太子已死,皇长孙尚幼,微尘公子下落不明,可是西岳仍然有顾燕月坐镇,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总要搏一搏不是吗?
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就算身死异国他乡,他依然不悔。
这是信仰。
没人会明白。
何况面前的人还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汉子咧嘴一笑,笑容中满是冰霜,“你好好休息吧,再过几个时辰,你就能见到疼你爱你的夫君了。”
“只要顾燕月肯满足我们的愿望,你自然会平安无事。”
说完,那汉子没有一个防备的从地上爬起来,往屋外走去,整个后背一览无遗的露在了君子兮的面前。
“哦,还有,谢谢你肯听我说这么多。”汉子头也不回的说着,抬脚就要离开。
君子兮眼中笑意渐深,从地上摇摇晃晃的站起,一抹凛冽的寒光自袖间闪过。
不过他是不是大秦的人,今日都是要死的。
她不容许,现在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能威胁到她的存在。
在汉子即将踏出门槛的一刻,一股冷香幽幽的自身后传来,后背心冰凉如雨。
汉子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
只见他认为柔弱到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手无缚鸡之力,就连看见什么老鼠之类都能吓哭,吃不得一点苦的人儿,笑颜如花的站在他的身后。
长发垂腰,白裳若仙,小脸有些苍白,显得那双眸子更外的黝黑,又带着温软娇人的春意,兼之眉眼似画容光绝代,肤犹胜雪,整个人就像那九天仙子,清绝立世,绝世芳华。
这是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风景,最可人的人儿。
汉子的视线渐渐迷茫,黯淡。
却还是注视着她,看着她,伸手自他后背心那里取出一把短剑,那般柔若无骨的小手,不该握着这般生冷血腥的兵器。
君子兮展眉,嫣然一笑,满是的黑暗都因这份笑容而变得明媚亮堂,心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宁稳定,就像是人世间最美好救赎一样。
“我说过的,你绑了我,是没有命活着走出京城的,不是因为顾燕月,而是我不允许。”
眼前的女子轻言浅笑,好像杀人在她眼中不过是最平常的一件事。
汉子努力的睁着眼,似想要在努力看她最后一眼,可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无半分光明。
父亲,孩儿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