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阳光明媚的午后,一栋精雕细琢的阁楼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和瓷器狠狠摔落在地上的声音,瞬间惊醒了周围的一干人和生物。
紧接着,啪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一男一女并肩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男子阳刚俊美,女子虽只算得上清秀可人,却胜在大气沉稳,一举一动间是洒脱的男儿之气,没有半分女子的娇媚。
看多了江南女子的婉约多情,京城贵女的端庄优雅,这种疏朗大气的女子的确是别具一格让人眼前一亮。
“子慕。”女子快步上前,没有丝毫避讳的撩开了床帏。
床榻上的男子,眉目精致犹胜女子,却没有丝毫女气,反而十分惊艳,此刻他抱着身子蜷缩在床上,脸色苍白痛苦,五官几乎都挤到一堆去了,手脚冰凉,就像是刚沉睡千年而醒的尸体。
男子伸手拉过他的手,像将内力输进他体内,帮他平稳这个痛苦。
“大……大公子不好了,三公子那里也出事了。”侍童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看见床上人的惨样后,明显咽了一口口水,“和四公子一样,也是脸发白的紧,而且背部和心口很痛。”
“前些日子不是才痛过吗?”男子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弟弟,手起手落直接点了他的睡穴,“景漪,你陪我去看看二弟。”
“恩。”女子点头,替床上的男子掖好被角,“好好照顾四公子,有事来我院子找我,明白吗?”
“是,二小姐。”
而另一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君子兮整个人被青玉护在怀中,君隐容跪坐在身边,红了眼眶。
“隐容你别伤心,长宁会化险为夷的,恩?”周若安稳的拍了拍君隐容的肩膀,“你看,刚刚大夫不是说没什么事吗,好好养养就能恢复。”
“请四小姐放心,无论长宁郡主如何,也是我顾燕月此生唯一的妻。”顾燕月处理完刺客的事情,进来便看见这一幕,当目光触及到床上连呼吸都微弱的人儿时,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那一剑,他其实是可以躲过去的,本想以此为由,正大光明的退了和她之间的婚事,谁知那她,竟然会如此不顾一切扑上来替他挡住了,说没有感动是假的,或许吧,这真是上天的安排吧。
也罢。
“夙禹,马车可安排好了?”
“恩。”夙禹点头,“就在岸上。”
长孙涟漪扶起君隐容,“走吧,我送你回去。”
君隐容拂开长孙涟漪搀扶她的手,“我要和七妹一起。”
“别闹,你也受了伤。”长孙涟漪死死拉住了君隐容,轻声细语的安抚,“我们先去上药,长宁有子倾看着了,没事的,乖。”
“马车太慢了,我和青玉带着我家小姐先走一步。”青冢从青玉怀中接过君子兮,便打算离开。
“你也受了伤,要是途中在遇见刺客,你能护住你家小姐吗?”慕容铮冷声呛道。
青冢冷冷看了慕容铮一眼,“和你们在一起,才更容易遇见刺客。”
“夙禹,让伽罗护送他们回去。”顾燕月明白青冢说的是事实,当下也不阻拦,“阿铮,你和涟漪送四小姐回去,周若你也先和良鹤回去。”
“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能行吗?”慕容铮表示怀疑。
顾燕月点点头,“还有夙禹,和那么多弟兄,没事的,你们去吧。”
青冢朝顾燕月颔首,抱着君子兮身子一跃便消失在了船上。
深夜,朝夕苑。
室内一点灯火如豆,微微弱弱的晕染着满室的寂静。
守夜的侍女蜷缩在床脚安安静静的打着小盹,看护着今日外出重伤而归的主子。
“恩。”一声细小的嘤咛自床榻上人儿口中溢出,惊动了暗中守护的暗卫。
青冢从房梁高处跃下,接过青玉手中的药,神情不豫看着一边的侍女,示意青玉出手把她解决掉。
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着,手指也跟着时不时抬起一两根,青冢伸手将还在昏睡的人儿扶起来,让她靠在青玉身上,才拿勺子一点一点的喂着汤药。
与其说是喂,不如直言是灌。
喂的汤药起码洒了一半多出来,沾湿了素白的里衣。
费了好大的劲喂完一碗汤药,门环敲击的扣扣声,倏然响起。
门外,青冥负手以待。
“王爷让郡主醒了去书房一趟。”
书房?一听见这个词,青冢瞬间警惕起来,“何事?”
“主子们的事,哪里是我们这些下属能掺合的,青冢,守好自己的本分就够了。”
“问问也不行吗?”青冢依旧不松口。
“不了,告诉父亲,我会直接去暗堂领罚。”微弱到极致,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的女声,自身后虚弱的想起,大惊之下,青冢回头看去,便见刚才还昏睡不醒的君子兮,已经在青玉的搀扶下起了身,身姿秀挺如竹,哪怕受了这么重的伤,表面也未露分毫痛苦之色,平平静静,恍若一切都不存在。
青冥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无怪王爷说最像他的是郡主,能将王爷的心思揣测的这般没有分毫差错的除了郡主还有谁。”
“小姐才受了伤,哪里经受的住。”
“青冢,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青冥冷着脸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似不曾在这里出现过般。
青冢面色担忧的看着君子兮,“要不,我去跟王爷求求情?”
“青冢,你是王府暗卫的首领,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天真了。”君子兮看着他,似要透过他,透过这重重的高墙看向外面更广阔的天地,还有记忆,“走吧,随我去暗堂。”
这是她一早就预料到得。
父亲如此恼恨她,不过是因为在能救确保君隐容不会受伤的时候,她选择算计人心,算计顾燕月。
可是,父亲,你知道吗?
女儿之所以在这般情况下,还能算计,不过是受你的言传身教罢了。
暗堂设置在王府最偏僻的青石小院中。
夜深露寒,披风的下摆蜿蜒过满是霜寒之气的青石板,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一座高大的石门巍峨屹立在两人面前,石门边缘上已经覆满了青苔,是在诉说着这些年落拓的风尘和荣辱兴衰。
青冢推开石门,一股潮湿的味道迅速扑面而来,混着血腥和腐烂的味道。
甬道长长,漆黑如夜。
唯有手中一点灯笼,散着莹莹之光。
灯笼,白衣,长发,美人,竹伞,无一不是在体现着即将到来的场面,可是此场面非彼场面,没有多缠绵悱恻,也没有花前月下,更没有白衣翩翩温润如玉公子的悉心呵宠,等待她的而是一场严酷的刑罚。
两人的身影迅速淹没在漆黑的夜里。
灯笼虽照亮了前行的路,自然也照清了脚下的路,也是青石板垒砌而成,看着上面淋淋的水渍,可想应该有人刚刚清洗过,可却无法磨灭掉上面的斑驳的血痕。
在甬道尽头,又是一扇石门,推开,展现在眼前的便是望不见尽头的阶梯。
阶梯的下面,便是暗堂执行刑罚的地方所在。
隐隐之中,也能听见下面传来的锁链撞击地面的声音,和鞭子抽在身上,迸发出来的闷响。
一声声,听得不太真切,却又宛若在耳边,落下。
君子兮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迈开,似乎未曾有过停顿。
黑暗中,眼前的少女,身姿秀丽,却又挺拔如竹,莫名的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孤傲,如浮云般,可望而不可即。
当脚触及到暗堂的地面时,青冢感觉一股寒气瞬间由脚底从心底升起,摄住了心魄。
再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女……
“小姐。”四周慢慢亮了起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拿着带着倒刺的长鞭走了出来,垂首站定在君子兮面前,仿佛将要被执行鞭笞的人是他一般。
看见此人,君子兮倒是没什么,倒是青冢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原先也是暗卫,后来不知何故被分到了暗堂的刑罚,从不知怜香惜玉手下留情为何物,而且力大无穷,如果小姐没有受伤,倒是不惧,可如今,怕是连命都危险了吧。
“小姐?”青冢刚刚开口,就被君子兮打断,“说吧,这次是多少鞭?”
“王爷说一百,这次先打五十,剩下的五十下次再打。”
怕把她打死,不好给容王府那边交待吗?其实他应该也知道,如果自己死了,恐怕就高兴的就是容王府了吧,留下她,不过是为了其他的事情吧。君子兮自嘲的笑了下,“无碍,一次打完吧。”
“我受得住。”
说着,君子兮便脱下披风递给青冢,长发用簪子挽起,露出白皙而脆弱的颈脖,笔直的跪在了一旁的蒲团上。
“小姐可考虑清楚了,这次的鞭子,可是带着倒刺的。”
“恩,打吧。”
男子微微转动手腕,倏然抬起,“啪”,还没看清鞭影,就听见了鞭子打在背上的声音,在凝神一看,白衫上,已满是血渍。
妖妖娆娆宛若从血中盛开的一朵曼珠沙华。
残艳又凄凉。
青冢早已别开了目光。
此刻,已是深夜。
在西岳的南方,临安城中的秦亲王府也几乎是灯火通明,不断有人进出,神色紧张严肃,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