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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1 / 1)

第二十回一年多的行商挣了不少,尤其是最后日本人炸益阳的那趟虽然有些惊险,但获利不少。第二年开春时大哥便用这些年挣下的钱财在选好的屋场修起了新屋,到中秋节时新屋落成。搬家那天,全家个个欢天喜地,大哥摆了二十多桌宴请寨里老幼,亲朋戚友。宴席间大哥逐桌敬酒,敬到望爷爷刘三爷他们长辈那桌时,大哥动情的说道:“十几年来,我们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情,全赖寨里各位叔伯婶娘,哥兄老弟帮忙才有今天翻身一仗!将来不论哪家有个搬桌抹櫈,打打扫扫的事只要大家吭个声,我曹绪宗一定随叫随从绝无二话!”

众长者个个连声称好,说大哥有爹当年风范,果然将门无犬子,一代强过一代。说到这时邻桌瘸了腿的爹爹用双手撑着桌边颤歪歪的站起身子,身子靠着桌腿冲大伙抱了抱拳,嘴唇哆嗦了几下终没有说出声,深陷的眼窝乏着泪花。大哥走到刘三爷旁边时满斟了一杯,说道:“老辈子讲买人田产房屋是招恨的,可您老买我家老屋我们一家子还记着恩呢,不说了,一切尽在这杯酒中!您老随意,晚辈干了!”

说完脖一仰,酒杯放下杯中一滴不剩。刘三爷忙起身,口中念道:“莫提那档子事了,惭愧,惭愧啦!后生家不错,青出于蓝胜于蓝,新雏胜过老凤声!老杇七十古稀之人,也见识过不少人物,你也算得一号了。今天你侨迁华堂大喜,老杇豁出去,干了!”

大哥大婚时舅舅有事打发在省城读书回家探亲的表妹来的,这次舅舅不知何故,竟推了公事亲自来了。大哥特意走到舅舅旁边,给舅舅斟满,说道:“爹亲叔大,娘亲舅大。三年前爹爹平反的事还真有劳您老哒,亲不亲,打断骨头连哒筋!做晚辈的敬您!”

舅舅摆了摆手止着大哥表示有话说,慢腾腾站起身来,冲全场亲友抱挙致敬,缓缓说道:“我姐夫一家十几年来遭哒不少罪,我个做小舅子吃的公家饭,在国法人情间也想尽哒办法。终因能力有限,致使他远避他乡,颠沛流离落个身残,今天我们绪宗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三两年工夫重新兴家创业。做舅舅的高兴得很,你们后生家要再接再厉,将来生意通四海,财路达八方!嗯,好,做舅舅也干了!!”

走到望爷爷旁边时,大哥已酒意上头,双手握住他老人家的手,深情说道:“族长爷爷,望爷爷,爷爷!今天我曹绪宗有今天,一赖全寨乡邻相扶相助,二赖曹家列祖列宗保佑!!今天我作为曹家子孙表个态,如果公祠要重新修葺,只有您老发个话,只要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义不容辞一定照办!!!”

说到这,大哥泪都出来了,顿了会又挥了挥手,斩钉截铁的说道:“当年冒得大肆的关照,我们这一脉怕早寸草不留哒?!而今有点力还不出,那我还算个人吗?!”

望爷爷见大哥有些醉了,忙说道:“绪宗,好样的,曹家里的好儿孙!我老家伙干了,你留些量陪陪其他亲戚朋友。”

大哥握着望爷爷的手重重摇了摇,转到其它桌敬酒去了。敬完酒后回到秋生丁香一桌,他冲秋生说道:“老弟,今年立冬时你们就正式订个婚,明年立夏时把婚完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将来我们兄弟郎舅联手何愁不打出一片江山?!”

秋生望了丁香一眼,满斟一杯,说道:“好咧,为我们兄弟前程干!!!”

说完脖子一仰,整杯酒入到肚中。当天大哥喝得烂醉,大着肚子的大嫂在丁香的帮助下,才把他弄到床上躺下休息。自绪宗兴家之后,平日已不来往的舅舅走动亲昵起来。修葺祠堂时,寨子四姓族长及德高望重家境不错的长者后辈共聚商议,舅舅姚志鹏还特意向长辈们提议推荐大哥参予筹划。二个月后,修葺一新的祠堂气派非凡,门柱上镌刻着舅舅撰写的“树发千枝根同本,溪河汇聚四族兴’’描金对联,门楣上挂着镏金“同心同德”四个大字门匾。落成那日舅舅还请了桃江有名的汉戏班子,就在那个十多年前杀了十多个脑壳的祠堂前搭的戏台上唱了一晚的戏,台上刀来剑往,令旗翻卷,一片祥瑞和睦。乡里乡亲各家各族,平日里虽然恩恩怨怨家长里短明争暗斗。但同在一方水土极少深仇大恨也都讲个妥协平衡化解,自民国十六年以来被时势撕裂的乡邻关系又一次得以弥合。丁香和秋生订婚前一个月,前后十来天逝去了两位长辈,一个是秋生爹,一个是丁香相依为命十余年的奶奶。秋生爷爷在世时兄弟就分家了,大伯止生得一女,后多年不育抱养本姓一男孩改名桂春生为嗣。爷爷在世时大伯染病先弃世去了,留下那堂兄与伯母艰难渡日。自民国十六年爷爷过世后不到二年功夫,那大伯娘耐不了寂寞贫苦熬不下去了便下堂改嫁一方姓地主做了小妾,堂姐按大伯在世时定下的婚约嫁了何家二少爷。堂哥家境贫寒三十余年了尚孑然一身,后来出嫁的堂姐玉碧念在姊妹情份,日夜在丈夫耳边吹着枕边风,去年二月终于寻得一家殷姓贫苦人家女子,由堂姐夫一家包揽才成了个家。那四叔自三叔县城越狱后四处寻找,三叔未找到,四叔自己被同乡族人诓了去被卖了猪仔抓了壮丁,之后便下落不明。秋生一家也景况不好,他那大哥夏生自两任妻子一休一跑后便日渐沉沦。三天五天流留赌坊风尘地,本已家道中落的家给他弄得一盆如洗,秋生爹急切之下染下重疴。这几年秋生虽挣了不少,但他爹身子一日沉似一日,终于在重阳节过后撒手人寰。丁香与秋生虽有婚约,但未正式订婚,秋生爹葬礼时她未去,大哥以异姓子侄身份随了礼。丁香奶奶死的当天,早上还照例在院里院处打扫卫生,忙完后拿出年轻时练武穿的铁锏鞋穿在脚上试走了几步,在上台阶时不晓得怎么回事竟倒在阶下不能言语,起不来了。等二哥从菜园回来发现时,奶奶止剩出气无进气了,二哥慌忙叫唤起来。闻声赶来的丁香绪宗和瘸着腿的爹,几个人手忙脚乱的把奶奶架回了屋里。在众人叫唤哭喊中奶奶不一会出气也没了,当时爹伏在奶奶身旁一顿撕心裂肺般嚎哭,哭声中夹杂着数落自己的不孝,让老人家担心受苦一辈子。出葬前一天,舅舅和秋生来吊唁,舅舅还以亲戚加寨中管事身份全力协助办理了奶奶身后事。秋生见丁香啼哭不已有些心痛,偷偷几回劝慰着她。丁香晚年同孙辈讲起奶奶时说,你们姥外婆一生坚强从不求人麻烦别个。哪怕当年我们娘屋里遭多大的难,她都一个人一头背着,二头担着,比男人家还男人家!立冬那天丁香与秋生订婚了,媒人请的刘师傅。订婚那天爹,大哥,姐夫一家,叔祖,堂叔作为女方代表去了秋生家参加了订婚酒席。那天舅舅也特邀参加了,按当地风俗舅舅姨娘是外戚不参加的。主要是因为丁香叔叔死了,曹家已没有至亲,再加上舅舅是县里议长身份高贵有脸面。那时薛岳将军在长沙率国军击退日本兵后,湖南自岳阳以下国土得以保全。长沙作为全国几个重要的抗战中心,各种物质急需保障,从而衍生繁荣各种商贸往来。绪宗与秋生做起了各种物质贩运生意,姚志鹏作为县里议长与省城各色官员有些交情,过关过卡税收方面能上下打点通融,姚志鹏见外甥他们赚了钱,心底里有了想入股赚些钱财的心思。腊月初六那日,绪宗和秋生去县城收购桐油,在西街时正好碰上舅舅在一家面馆吃面。看到秋生他们两个,姚志鹏忙站起了身,朝两人招了招手,关切的唤道:“秋生,绪宗,好巧!来,没呷早饭吧?大肆一起呷碗面填下肚子!”

绪宗他们见是舅舅,便忙进到店里。坐定后,秋生真切的对姚志鹏说道:“舅舅早,我们上次长沙还有赖您那个同学刘处长刘叔,报上您名头,那个关卡捐税少了一半!我们有些过意不去送了些土产,请他呷了一顿饭,呷饭时还托我们问您好呢!”

说后转身冲面馆老板叫道:“老板,来二碗面。”

绪宗两个坐了下来,这时绪宗从搭裢里拿出一个里面大约装着十个大洋的包封,递给了舅舅,口中说道:“这是外甥们的一点心意,望舅舅莫嫌少就好?!”

姚志鹏有些不悦,脸一沉,把包封用手推了回去,一板正经的喝斥道:“绪宗,你们这弄的啥事?莫非舅舅是贪你们几个钱才肯帮你们打通关节的?!快些收起来莫让人看笑话!”

说完转头冲面馆老板说道:“王胡子,这两个是我外甥,面钱算我帐上,回头一起结帐!”

秋生听闻忙拿出钱起身递给那面馆老板,舅舅一见忙一把拉住秋生让他坐下,满面慈详的微笑道:“秋生年纪轻眼力劲不错,我个外甥女能嫁你算是有福哒!不过今天你们到县城来,好歹我也是县里议长,算是这里主人,应该尽地主之谊!将来到了你们丁香堡,我个做舅舅的大鱼大肉一定讨你的扰!”

秋生一听便不好再推辞了。说话间面上来了,舅甥三个一边吃一边聊了起来。说道间姚志鹏忽然有些神态落寂的说道:“绪宗,秋生,你们有头脑呷得亏现在都成老板了,做舅舅也为你们高兴!唉,我们一家人,做舅舅的也不怕你们笑话,你那俩个表弟表妹在长沙读书不晓得阳世上的事,大手大脚花钱没个尺度。尤其姚衍还整日随着一帮同学宣传抗日捐款捐物,自以为爹老子当议长家财万贯开口就是几十几十大洋的要。这不前日回家找我要支助逃难学生要钱,我没给,回校时他竟偷偷撬了我的箱柜,拿了我幅黄自元的书贴当死给了南门街上喻记掌柜。后来我逛到他店里看见了这书贴,我还花了十五块光洋才赎回的,他还是看我县议长的面子不敢拂了我脸面才同意赎的!你们舅娘整日跟帮婆娘打牌逛铺子更冒个正形,东街好几家铺子还等我去付帐呢!舅舅这个议长比不得县长,冒得好多油水,再讲你们舅舅也是读书人出身,风骨还是有的。这世道,孔方兄难住好多的人,说句外甥们见笑的话,舅舅有时真想辞了这份磨人的差事,像你们一样做个陶朱公岂不快哉?!”

说完后瞄了绪宗两个一眼,绪宗原是聪明人,琢磨了一下,明白了舅舅的意思。他瞥了秋生一眼,试探着说道:“舅舅,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做生意是有些风险,不过头上耍刀搞得好还是有些想头的。上回仗舅舅的势,过关斩将还算顺畅,做外甥的自然晓得您的好!”

说到这,他转头望着秋生,说道:“秋生啊,要不我让二股你让一股给舅舅,舅舅出二股本钱占三股的利,那一股算舅舅上下关照通融的花销,如何?!”

秋生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忙说道:“那感情好,只要舅舅肯,有什么不好的,将来湖南地界有么子事还不是舅舅打一句招呼的事?!”

姚志鹏一听,满脸堆笑招呼绪宗两个起身,说道:“你们看,你们看,这聊的些什么?!走,走,走,这里不是讲这些事的地方。哦,舅舅家还有对上次刘专员视察时呷饭时剩下的好酒。今早你们舅娘应该还冒出去打牌,我们舅甥仨这就回去,让她整几个好些的下酒菜。也让她幸苦一回,莫让她给我这个舅舅惯坏哒,将来饭菜都不会弄哒,将来你们外甥侄儿们来我屋里只打得饿肚啰!”

舅甥仨个回到舅舅县衙住处,舅娘正好没出门,见到绪宗俩个忙热情接待起来。不一会弄了九大碗招待他们喝起了酒,就在呷酒间商定了由绪宗秋生经营,舅舅负责打通关节出资二股本钱占三股利润的方案达成协定。只是协议上仅注明秋生占四股,绪宗三股,舅舅三股的合作分配方案,未注明出资具体情况。舅甥仨个第一次合作极其顺利,去长沙时平日在家做棕匠活的丁香也随同去了。趁绪宗去办事的间隙,秋生还带丁香逛了好些街铺,丁香第一次到省城甚是兴奋,又加上有秋生在身边甭提多高兴。在乘坐渡船上橘子洲玩耍时,望着岳麓山层林尽染枫红的山头与湘水北去的美景。秋生有些陶醉,俯身在丁香耳边说道:“丁香,将来我们发达哒我就在这洲上买块地建个四合院,平日里你养个鸡啊鸭啊鹅啊什么的,我呢天天在江上钓些鲜鱼,日日整上两口子烧酒呷他个天昏地暗活似神仙日日消遥多好?!”

丁香正望着那江中觅食的野鸭出神,听他一说,头一扭回道:“看把你美的?!”

嘴上虽这么一说,心里实在美滋滋的。那日俩人在洲上玩到太阳斜西,才乘最后一班渡船回他们长沙息住的饭铺。夕阳余晖下波光粼粼的湘江水面上,映掩着身心都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的长长身影。小年前一天回的家,第二天舅舅与舅娘来到丁香家一起过的小年。当分算这趟生意利润时舅娘很是高兴,还特意从分得的钱中拿出来五个光洋递给丁香,口中说道:“满妹,这些年你呷哒不少苦,你娘在世时你舅打发我送过一回钱,唉,你娘也是硬气怎么也不肯接我的钱,搞得后来一家人都生疏哒!这几个光洋是舅娘给你的,无论如何你要收哒,改天你让秋生带你去梅城南门那个张银匠那里打个手镯啥的。那张银匠手艺好着呢,舅娘好多首饰都是他打的。”

丁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推让起来,舅舅见状,忙笑呵呵的对丁香说道:“满妹,快些收哒,你舅娘一片真心实意莫客气!再说今后舅舅舅娘将来还要仰达你家秋生发财呢!”

舅娘这时不由分说强塞到丁香手里,起身在丁香身边转了一圈,停住说道:“明年二月我带你去县里梅城街上找家店面,从头到脚给拾缀一番。你舅娘啥本事都冒得,花钱的本事还是有的!照这样下去,你家秋生三五年赚的钱够在城里买几个大铺面了,你将来做起老板娘不会妆扮,岂不让眼力劲差的小瞧哒!”

这时舅舅抠挪着说笑起来:“我家满妹像极了我姐,穿个麻袋片片都比别个家的姑娘们强!再一装扮我那外甥郎秋生还不日日舍不得出门赚钱哒?!”

说完后惹得一屋子的人哄笑起来。舅舅舅娘年前上了长沙找表哥劝他回家,那表哥姚衍长丁香一岁,听人讲他在长沙书也不读,写信回来说什么不回家过年了,要去参军报国打日本鬼子啥的。这一来急坏了舅舅舅娘俩个,火急火燎赶到长沙,见到姚衍时已是大年二十九。战争进入了相持阶段,在‘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的感召下,姚衍已入了国军74军57师当了兵。因表哥有文化,当了团部的文书。舅舅舅娘见事已致此,也没得办法,舅舅垂着个头半天没吱声,舅娘却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姚衍见状忙安慰起来:“妈,莫哭啦,你一哭我心里也难受!再说儿子是去杀敌报国的,您这哭天哭地的岂不晦气?!”

说完后转头对舅舅说道“中国都这样了,爹啊,妈不懂,你还不明白?如果人人退缩,二十年后说不定我们子孙后代都要穿和服,讲日本话的!就冲这点我们年轻人就该出份力的,你们也应该支持儿子才对!爹,你劝劝妈,莫让人看笑话!”

舅舅听完后,看了看舅娘正想开口。舅娘一见顿时把气撒舅舅头上来了,歇斯底里冲他吼叫起来:“都是你个砍脑壳的,平日里姚衍要个钱捐些款抗个日,你死舍不得,我花几个钱割你的肉一样。现在好哒,崽伢几自家上战场让别个捐钱给他哒!崽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如得了,姚志鹏,真要是我们姚衍伤个手伤个脚的,看我将来整不死你!”

舅舅见旁边人多不好发作,只得压低声音安抚道:“堂客唉,姚衍是去团部当文书,又不是拿枪操炮跟日本人面对面干。再说姚衍有文化,说不定半年一年的升个参谋,随团长师长一起冒得么子危险的。噢,莫哭哒,现在已经登记造册板上钉钉,就是国军一份子了,冒得办法哒的!再一个,崽也讲哒,部队都还冒开拔你一哭岂不晦气?!”

舅娘听了忙止住嚎哭抽泣起来。临走时舅舅拉过姚衍一边说道:“姚衍,刚才你妈担心的也是我挂记的。你虽在机关,但战场上刀枪无眼,你脑壳要灵泛些,莫一味霸蛮逞狠!唉,不晓得这场仗还要打好久噢?!姚衍,听爹一句,队伍里混个两年退了役,爹托熟人替你重新找份好些的差事!”

姚衍看着一脸愁容的舅舅,有些感动但脸上还是掠过一丝丝鄙夷的神色:“爹啊,晓得的,你和妈尽管放心,能伤我的子弹日本人还冒造出来咧!爹啊,你好歹也是吃了国家一二十几年俸祿的人,也应该晓得要报效国家哒!”

整个正月舅娘都呆在长沙,舅舅冒得法只得天天陪着舅娘。忙里偷闲趁舅娘外出,便寻朋觅友寻欢作乐,舅娘每日必修工课是天未亮就去新兵训练处操场看姚衍晨训跑步。后来被管理的军官发现盯上了,闹了个误会以为是日军细作被当场询问。搞得姚衍大不好意思,成了战友们艰苦作训后找乐子的话由佐料。姚衍为此生气了。但看着腊月寒冬吹气成冰的节气,冻得哆嗦着缩着脖子在操场外围墙边偷看的妈妈,心中的火气消了大半,半是欺哄半是骗的对她妈说:“妈,您不要再来哒,再来的话,教官讲了立刻将我调新墙河前线蹲战壕了!到时你想见也再也见不着我的,明白吗?!”

当日舅娘回到住处,推了推喝得有些醉熏熏的舅舅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舅舅咕噜着回道:“他讲有这么回事就有这么回事,寒冬腊月你一大清早站那里不怕冻死你自己的?!”

舅娘一听急了,回到街上买了好多礼物,站在操场对面马路守了一整天,瞅着那教官出来便堵了上去。说明来意后那教官又好气又好笑,最后打发人叫来姚衍才打发走他妈的,那些礼物成了战友们的战利品!自那后舅娘偷偷租了对面饭铺二楼的一个房间住了下来。风雪无阻雷打不动的日日看姚衍他们操训,直到正月廿十四姚衍下了部队,来了其他的新兵才作罢!舅舅他们正月廿十五日离开长沙回了梅城,二月初三那天他约了绪宗和秋生在梅城呷了顿饭。席间讲起他在长沙会了一个后方重庆陪都的朋友,说重庆急需些药品油料等等紧俏物质,送到重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事一旦成了抵个七八趟跑长沙的利润。此次货物昂贵,成本高了以往好几倍,后来一合计,舅舅设法筹个四成成本,秋生绪宗俩个各筹三成本钱,到时按股分红。因这次生意极其重大,舅舅还请了一个月的假同去长沙收购物质,上下打通关节。这时丁香与秋生婚期将近,两方一番准备忙碌后,三月初八那天丁香出嫁了。出嫁那天,绪宗把婚礼搞得很是隆重,旧亲新戚,乡邻好友办了三十余桌。刘三爷还好心送了当年红军没收的,奶奶退还没要的雕花洗脸架作为嫁妆。奶奶推辞了一番,刘三爷言辞恳切的同奶奶讲,这原是你家老物,我赚个人情做哒。秋生家请了二班吹打,雇了台大花轿八个轿夫抬着丁香去的丁香堡。坐大花轿出嫁成了丁香一生的骄傲。同孙辈讲起那段往事时,她漾盈着满脸幸福。她说,我是你们桂家里八台大轿抬进的屋,那年头没有几家能坐轿,尤其是八台大轿。看着奶奶满脸的神往表情,孙辈虽不完全明白,但也晓得那是女人一辈子的荣耀。出嫁那天,寨里堂婶叔祖母精心打扮着丁香,那天的丁香是最美丽动人的。出嫁路上,沿途油菜花开,一片金黄,浓浓花香泌人心脾。丁香心情无比激动,十多年来苦尽甘来终于可与自己相爱的秋哥一起比翼双飞双栖双宿了。一路上她忍不住偷偷掀开轿帘,欣赏起路上美景。当走到丁香堡堡囗那棵丁香树旁时还停了轿,轿夫吹打们讨囗茶水休息了一下。趁此机会还同秋生绪宗上了土坡看了看那棵丁香树,丁香慎重的拜了拜树,回头对绪宗秋生说道:“刚喝过了你们丁香堡的水就是你们丁香堡的人。以后我就改名叫丁香,大哥,要得不?!”

绪宗听了,迟疑一下望了秋生一眼,笑道:“今天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依你哒!”

下了土坡,那茶亭的冯奶奶还讨了喜钱,鼓乐声中,丁香上了花轿继续去往丁香堡秋生家。离秋生家还有半里地,堡子里一众老幼早迎上来看新娘子,一路上讨喜的乡邻追着秋生他们嘻闹。鞭炮齐鸣鼓乐喧天中,丁香进了秋生家。拜了天地父母双亲后,由秋生领着入了早妆扮一新的洞房。喧闹了一整天后的秋生,有些醉意熏熏的进了洞房。尺来高的两支红烛映照下,丁香一脸娇羞平添秀丽姿色,看得秋生有些痴了。洗过脚洗过面后两人上床睡觉。那秋生与丁香虽相识多年,但都是初经人事,一时不知如何入港,一番紧张慌乱中秋生早泄了。丁香偎在秋生胸前,幸福的流了泪。第二日一早,婆婆带着秋生丁香去了桂氏宗祠拜祖宗。桂氏祠堂甚是气派,青砖青瓦,飞檐翘角,庄严肃穆。族长是个年轻人,约莫大秋生几岁,他正襟直步上得供着历代祖宗的牌位前,依例焚香礼拜。而后,他回头瞅瞅丁香秋生新夫妇,递过三柱香对秋生说道:“秋老弟,拜拜,祖宗会保佑你们福泽延绵,子孙兴旺的。”

秋生示意了丁香一下,两人便三拜九叩首行大礼。回的路上,丁香悄悄问秋生:“秋哥,那中间最大的雕龙画凤牌位是那个祖宗……”秋生闻听,兴致勃勃的说道:“那个就有说道了,那是我桂姓开山祖添璇公。听老辈讲,我们祖宗来自江西,那还是明太祖朝的事。据传,那时湘乡出了个陈友谅,血洗湖南十八年,我们这里都没人了的。想当年,他与他小舅子一起来这里,两郎舅约好以一天为期,一人背个筐,筐里装着竹签,插到哪,哪里就是谁的田土山河。他舅子姓梁,呷不得苦,心里却鬼得很。他一进堡里,便对添璇公说道,姐夫,昨天我脚扭了气,爬不得垄凹,我就在这塅上转转。添璇公是姐夫,怎么也得照顾他,于是二话不说,道,行,你自个好些,小心脚。于是那梁家祖宗尽标平原田塅,添璇公则不畏艰难,爬山过凹标山标土。后来梁家守着塅上那些肥田沃土,不出二辈便发达了。他后人嫌弃田里庄稼汉的事,把搛下的钱,拿去城里开了好多的铺面,威风时占了大半条街。”

讲到这,秋生停下脚步,盯着丁香,卖了个关子问道:“丁香,你猜,这两郎舅后人都怎么了……”丁香不解,用那水灵灵的大眼看着秋生,道:“么子哒?……”“那梁家祖宗耍心眼占便宜,兴家太容易哒,后人们便不懂得珍惜。城里住了不出三代,子孙们好吃懒做,坐等山空。后来没法了,便卖了堡上的良田,全窝城里了。最后来,子孙店铺分家,个个斗鸡眼似的窝里横,不出几年全完蛋了。有些想法的,揣着卖了店铺的钱去了外面,也是三下两下二年功夫全败了,自然没脸回来,流落到长沙城里做些小工讨口呷,如今听说已经绝代了。留在城里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西门尾上那几家破旧矮屋便是梁家的后人,他们如今沦落到替龙家里做长工杂役活着。原先南门街上那座龙家祠堂就是买了梁家里的祠堂翻修的。”

秋生叹息道。走了几步,秋生又兴致盎然的说起了桂家的事,“我们添璇公标下山土,便勤勤恳恳伺候土地。二辈下来,添丁添口,到如今,附近两三个村寨有半数都是我们桂家子孙。人啊,欺不得心的,天上神仙看着呢……”丁香跟在后面,认真听着,懂了不少。不成想,二十年后,丁香又与那添璇公牌位结下了一段缘份。初十那天秋生带着丁香回了落英寨娘家。临走时,高兴的婆婆还这嘱咐那叮呤的交待秋生各种礼节礼数,强调说每样事都马虎不得的。十五那天,新婚不久的秋生便离家同绪宗舅舅仨个,去了长沙收购物质。第二十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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