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厢房整理得很干净,光宁为宿逸铺好床就告辞了,宿逸拿着衣物去洗漱,从禅房出来之后,他就没再见到黎秋白的身影,他没有刻意去找他。
此时此刻,黎秋白在寺庙晃了一圈,唯一进不去的地方,是佛堂,佛堂泛着一层圣洁的金光,犹如一个罩子笼罩着,周围设了结界,黎秋白一靠近便感不适。
他晃了一圈去到宿逸暂住的厢房。
宿逸回来时,黎秋白正坐在凳子上翘腿嗑着瓜子,他手里拿着不知从哪摸来的瓜子,瓜子壳散落了一地,坐没坐相,凳子前面两条腿离了地,依靠着后两条腿支撑着,一前一后的摇晃着。
“你回来了。”黎秋白听到声音转头看到他,起身身上的瓜子壳落了一地。
宿逸顿了顿,看到他显然不是虚幻魂体的状态,而是显现出了实体,他轻轻蹙眉:“你去哪了?”
“没去哪,就随便逛了逛。”黎秋白笑嘻嘻的说。
那也是够随便的,一只鬼在佛门圣地这般放肆,宿逸对他那粗神经有所领教,他从黎秋白身旁走过,到床边掀了掀被子。
黎秋白:“今晚你就要睡了吗?”
“嗯。”宿逸上了床,躺下盖上了被子,顺手关了灯。
他闭上眼没多久,感觉到被子被扯动,他刚睁开眼被子里钻进了一只鬼,宿逸猛地往一旁滚了一圈,滚出了被子。
这张床不算大,宿逸本躺在正中间,这一滚就让他滚到了床的边缘,他手肘抵着床,光脚踩在了地上,晚上气温降低,地面上的凉意传到他的脚心。
“你做什么?”他黑眸沉沉的看着床上钻进被子里的黎秋白。
黎秋白从被子里冒了一个脑袋出来,说:“睡觉呀。”
宿逸:“下来。”
“为什么?”黎秋白面露不解,他委屈的说,“晚上你又不让我出去,我也想睡觉。”
“换个地方睡。”宿逸自然不信他想睡觉的鬼话,鬼成了鬼魂,睡觉休息这种略显多余的事一般都在于白天,晚上是他们精力最充沛的时候。
接连几天,除了在太阳底下,宿逸没有见过黎秋白表现出任何颓靡的状态,与其说他是想睡觉,不如说他是觉得睡觉这件事有趣想试试。
黎秋白不想换地方,他问:“为什么?”
宿逸:“没有为什么。”
黎秋白坐起来:“你别睡觉了,陪我下棋吧。”
宿逸摸到脖子上的玉,默了默,他抬手把玉取下来,拿着绳子放到黎秋白面前,黎秋白看了看玉,又看了看他,露出一头雾水的神情。
紧接着,宿逸拿着玉走近黎秋白,黎秋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坐在床上没有动,直到那块玉到了他眼前,黎秋白好奇的抬手戳了一下,顿时,指尖焚烧,看不见的幽火将他指尖烧黑,还夹杂着火星,连同他的眼睛,都犹如从内被烫伤。
黎秋白闷哼一声,一掌拍开了宿逸的手:“拿开!”
宿逸面色诧异,他将玉握在手中,眉头紧锁。
明明上次,他看着似乎没有什么事。
“好痛。”黎秋白另一只手握着食指低低的说,他朝手吹着气。
宿逸看了眼,别开头道:“以后别随随便便靠近我。”
房中静了半响,宿逸没有听到回答,他转过头想要再往黎秋白那处看一眼,身旁就袭上一阵冷意,他刚说完让黎秋白别随便靠近他,黎秋白就凑了上来。
他脑袋离宿逸不过五厘米远,一脸认真的看着宿逸,“喂,我说,你很讨厌我吗?”
宿逸后退半步,垂眸声音淡漠:“没有。”
“那你为什么总不让我靠近你。”黎秋白双手抱胸发问。
宿逸已然摸清了黎秋白的思考规律,讨厌等于不让接近,不讨厌就等于可以接近,他蓦地有些头疼,不想和黎秋白解释那般多,他绕过黎秋白,穿上拖鞋准备去弄点水来洗脚。
“我说你这人真的很别扭啊!”黎秋白跟在他身后,唠唠叨叨的说着,“说话总是只说一半,要不是你的味道好闻,我才不跟着你呢……”
宿逸权当耳朵听不见。
黎秋白一会在他左边,一会在他右边,声音左右立体环绕。
黎秋白叹息:“我的手好痛啊。”
宿逸对他这句话总算有了反应。
“抱歉。”他说,“等会回去我会帮你治疗的。”
他的玉是能直接损毁鬼魂魂体的,至少目前来说,黎秋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宿逸没有必须消灭异己的执念,他不过突发奇想,拿玉出来想试试。
“没关系。”黎秋白格外的好说话,“治疗不用了,我有一点点饿,你能让我吃一点吗?就一点点。”
宿逸脚步一顿,骤然回想起了上次,他说:“好,回去我会给你。”
黎秋白上次吸收的是他体内的阴气,指尖血也是可行的。
只是两人还没来得及回去,突生异变。
空中笼罩了一层肉眼不可见的阴森气息,不远处传来鬼啸声,一阵狂风挂起,吹落了庭院的树叶,厚重的云层盖住了天空的月亮。
宿逸抬头往佛堂的方向看去。
佛堂之上,金光散发着比平日更强的气息。
“那边出事了。”黎秋白道。
宿逸调转了方向。
察觉到出事了的不止他们,比他们更早察觉到的,是在佛堂超度鬼魂的慧慈大师,这次超度本不算是难事,不过是范围略大解决起来费点力气,然而超度的半路中,鬼魂突然失了控。
宿逸赶到时,已有鬼魂开始想要逃窜到外边。
寺庙阴风阵阵,风穿过砖瓦缝隙,发出呼啸声。
“宿施主,你来了。”慧慈拿着佛珠,对宿逸行了个礼。
佛堂四处都是逃窜的鬼魂,中间红线与符咒铸造的阵法毁了个七七八八,慧慈语调慢慢的和他说了这里发生的事,宿逸听完之后,就地取材,召回鬼魂。
黎秋白盘腿坐在佛堂外的一棵树上,食指隐隐浮动着一根黑色的线,在黑暗的夜里不易察觉。
今天下午他从木梳那获取了一段记忆,知晓了该怎么调动宿逸的感知,梦境虽为梦境,但从他能吸取到宿逸身上的阴气来看,从某一方面来说,那也是真实。
已经发生过的事,但梦魇有能力能让他身体感知再次回到当初,实际上那也只是幻觉,原因就出在梦魇能调动人的感知能力,让人身临其境。
宿逸适度的利用体质没有关系,但如果——感知被放大呢。
佛堂内,宿逸身体有一瞬的凝滞,他手中缠着红线,翻身绕过佛堂的柱子困住作乱的鬼,他低头看了看手心。
不对劲,他体内的阴阳之气失控了。
至阴纯体,平时阴气过盛,一旦使用过度,被压制的阳气短暂的反噬阴气,阴阳失衡,他身体承受不住的阳气,会令他百般折磨。
他的身体,天生是阴物的容器。
宿逸感到自己每一次的使用,都像是比平时多用了数十倍的力道,慧慈也在一旁忙碌,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让他别逞强,宿逸道了声没事,后面陆续又来了几个和尚,他们合力将所有逃窜的鬼魂收服。
宿逸已经感觉到身体泛上了热意,他甚至没有对慧慈他们告别,脚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天空月亮重现,后山树影婆娑,这处人烟稀少,相比前山要寂静得多,山间瀑布之下,泉水流动,瀑布嘈杂的声音盖住了一切窸窣声响。
夜里水凉,水中倒映着天空月亮的形状。
泉水中间,宿逸坐在岩石上,身上的衣服被水打湿,头发也沾了水,细碎的发尖往下滴着水,他闭眼深吸一口气,俯身埋首进了水中。
“宿逸。”他听到了有人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他睁开了眼睛,正对上水中黎秋白的双眼。
黎秋白从他出了佛堂之后,就一路跟随到了这处,他看见宿逸在河边脱了鞋,直接走进了水中,那水光是看着,就冒着寒气。
水很冷,但对宿逸来说,这就如同常温的水一般。
他从水中起来,黎秋白也冒出了头,他靠着旁边的大岩石,眼睫挂了水珠,“你的味道,变了。”
上次是成熟的果实,这次像是已经熟透了的果实,再不采摘,就要坏了。
水流在宿逸胸口流动,他问:“你怎么在这?”
黎秋白说:“宿逸,我饿了。”
他抓住宿逸的衣领凑近他,在他颈间嗅了嗅,又重复了一遍:“宿逸,我饿了。”
宿逸脖子间露出一根红绳,他偏过头,擒住黎秋白的手腕,说:“别过来。”
他闭眼喉结滚动:“等回去——”
“我不想等了。”黎秋白说,“宿逸,就现在好不好?”
他仰头舔了舔宿逸的唇角,如同小动物似的,亲昵中带着点急促,“宿逸,给我好不好?”
宿逸扣着他的肩膀,将他压在岩石上,冷声低低道:“黎秋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的事是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的。”黎秋白手上一虚,宿逸握着他的地方就空了,黎秋白手得到了自由,攀上宿逸的肩膀,“宿逸,我会小心点,不吃太多的。”
接触到冰凉的触感,宿逸体内火热的温度稍有缓解,让他想要更多,更多……
“离开这里。”宿逸推开黎秋白,背过身沉进了水里,但内心仿佛总有一块空缺的地方无法填满。
黎秋白也沉了下去,自他身后搂住他的腰身,嘴凑过去,在他后颈细细舔舐,宿逸这时的防备和警惕都降低了许多,他也没料到黎秋白会这般做。
冰冷的温度沁透到了心间,宿逸仿佛能听到他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水里隔绝了外界的声响,耳边似乎裹了一层膜,瀑布水声传到他耳朵里时都像是隔着遥远的距离。
他感知最强烈的,是身后的黎秋白。
宿逸久违的感觉到了束手无策。
水面波澜浮动,水中两个身影同时从水面出现,黎秋白趴在宿逸身后,整个身体都挂在他身上,仍旧那般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存在感却分外强烈。
不待宿逸说话,他松开了手,又沉入了水内,两秒后,宿逸瞳孔陡然一缩,他在水下抓住黎秋白的手,将他拽上来。
“你在做什么?”他沉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