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
黎秋白去往姜宰皓家中给他补习,徐念这天没有出门,姜宰皓见到黎秋白,抬眼看了眼便没了其他的反应,黎秋白问他昨天他留下的习题有没有写,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姜宰皓大抵连看都没看。
黎秋白也不生气,拿着习题开始讲解,姜宰皓虽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却没有再挑事,今天的补课进行得格外顺利。
第三天亦是如此。
黎秋白自是不会觉得姜宰皓这么简单的就从良了,姜宰皓的状态,就仿佛憋着劲儿蓄力憋大招。
他的预感是对的。
第四天,黎秋白站在门外,摁了摁门铃,两分钟过去了,依旧没有回应,他给徐念发了消息过去,得知徐念昨天夜里出国旅游去了,黎秋白把现状和她说了。
徐念知道姜宰皓的脾性,猜到是姜宰皓故意不给黎秋白开门,她对能让姜宰皓学习的黎秋白抱有几分希望,姜宰皓的做法也让她脸面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徐念把大门密码告诉了他,黎秋白进门后没多久,确定了他是被放鸽子了——姜宰皓也不在家。
黎秋白出了这间屋子拉上了门,他想了想,又拿着手机联系了徐念,徐念说姜宰皓的电话打不通,她既是无奈又觉得丢人,对黎秋白说让他先回去。
黎秋白自然不打算回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问徐念知不知道姜宰皓常去的地方。
徐念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对于姜宰皓的动向,也掌握着,她给了几个地方,其中就包括之前姜宰皓去的那家拳击馆。
黎秋白把手机放进兜里。
——
桌球室亮着灯,环境不算喧闹,姜宰皓拿着一罐可乐,坐在沙发上,他单手用食指勾开了易拉罐,拿到嘴边喝了一口,抬眸看向台球桌。
他的好友崔段拿着一罐冰啤走过来,坐在了他身旁,沙发陷进去一块,崔段往后一靠,顶着一头刺猬般的头发,转头和姜宰皓嬉皮笑脸的说话。
“听说你妈给你找了个家教,这几天都在学习,不错啊,咱们皓皓也知道看书了。”
换成旁人是不敢这么揶揄姜宰皓的,也唯有和他一块长大的崔段敢打趣。
崔段毫不意外的得到了一句“滚”,他不但不恼,反而被姜宰皓的反应逗得大笑起来,姜宰皓的态度恰恰说明了他道听途说的消息是真的。
“好不容易放暑假,都不见个人影——”崔段见姜宰皓脸色愈发难看,声音低了下来,“唉,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皓哥,再过一阵就是路嘉过生日了,这小子老早就在群里说着了,你去不去?”
“不熟,不去。”姜宰皓勾着拉环,在食指转着。
“路嘉那小子肯定会邀请宋皎皎,你确定不去?”崔段投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姜宰皓睨了他一眼,“不去。”
“啧啧啧,自己不争取万一给人抢走了,到时候可别哭去。”崔段一只手搭在后脑勺上,仰头喝了一口冰啤。
姜宰皓垂眸无聊的玩着手中的易拉罐拉环没有说话,关于宋皎皎这个女生他有印象,之前宋皎皎刚进学校,惹了点麻烦被他碰见,他就顺手帮了一次忙,也不知道崔段怎么就误会他喜欢宋皎皎了。
他以前还会解释两句,但被崔段曲解成是他脸皮薄,在不好意思,他就懒得跟这脑回路和他不在一条线上的人解释了。
“唉唉。”姜宰皓肩膀被崔段撞了两下,“那人是不是认识你啊?怎么一直在看你?”
姜宰皓顺着崔段指的方向看过去,穿过人群,准确的和不远处的黎秋白对上视线,那瞬间,姜宰皓顿然心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操。”他低声爆了句粗口。
黎秋白抬脚走来,姜宰皓条件反射的想跑,起身时被崔段扯住衣角,他才清醒过来。
“他谁啊?”崔段一脸懵逼的问,他还是第一回在姜宰皓脸上看到这种蛋疼的表情。
姜宰皓又坐了回去。
妈的,他心虚什么。
“是不是来惹事的?”崔段见姜宰皓脸色不太好看,撸起袖子就准备好干架了,他转了转脖子,热血沸腾道,“没事,他就一个人,闹腾不出什么大事。”
姜宰皓右脚戳了戳崔段的鞋:“我家教,啧,成熟点,动不动就动手。”
崔段:“……?”
“你先跟他们打球去。”姜宰皓赶人。
黎秋白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姜宰皓就黑着脸对他道:“闭嘴。”
黎秋白:“……”
小朋友脾气还挺大。
“有啥事我不能听啊?”崔段赖着不想走,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黎秋白,扬着下巴看他,一身流氓混混气道,“呦,你就是我皓哥家教老师啊?”
黎秋白点头:“你好。”
“知不知道我皓哥……哎呦!”他话没说话,被姜宰皓手肘怼了一下腹部。
姜宰皓都猜得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无非就是那两句打架装逼专用语,他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让黎秋白听见,中二气息太重,嫌丢人。
“你一边去,我们说点私事。”姜宰皓咬牙蹦出这句话。
崔段为他出头不成反被排除在外,委屈巴巴的应了声“哦”,他起身离开时,举起手竖起中指和食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对着黎秋白指了指,示意自己会在一旁看着他们,举止流里流气,看着就不是好人。
留下的两人四目相对无言,黎秋白看了看周围,问:“补课地点在哪无所谓,如果你想在这里的话,我不介意。”
姜宰皓:“……”
就……没了?他不应该生气吗?
“你怎么找到这的?”他问。
“你妈妈告诉我的。”黎秋白说,严格来说,是徐念给了他几个地方,黎秋白排除掉几家姜宰皓眼下不可能去的地方,剩下的几家就很好找了,这家桌球俱乐部是他找的第三个地点。
姜宰皓不认为徐念会知道他在哪。
“刚才那个,是你朋友?”黎秋白又问。
“嗯。”姜宰皓应道,也希望黎秋白看到崔段的表现被吓退。
黎秋白若有所思:“挺有个性。”
姜宰皓:“……”
黎秋白走近沙发,把背包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他瞥了眼上面的烟灰缸,里面扔着几个烟蒂,旁边是姜宰皓的可乐,他收回视线,问:“现在开始补习吗?”
姜宰皓没想到他是认真的,先不说这环境不适合补习,姜宰皓可不想在崔段他们面前开始听黎秋白讲题,太毁形象了。
“不在这。”他说。
“行。”黎秋白好说话的点点头,“你想在哪我都可以。”
他顿了两秒,又道:“不过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人,希望你能懂事一点,下次不要再给我添麻烦了。”
姜宰皓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我给你添麻烦?”
“为了找你,浪费了我两个小时,其中包括我坐车所产生本该不必要的费用——当然,我说这句话不是为了找你要钱,只是表明一下,你的行为给我造成了困扰。”黎秋白不含抱怨怒火,平静的阐述出这番话,“希望你能给我道个歉。”
姜宰皓被他思绪带跑,心中当真产生了一点愧疚,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脑袋隐隐作痛,气极反笑:“你在教育我怎么做人?”
黎秋白看向他,眸中透着诧异:“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他说:“我只是在表达我的不满。”
姜宰皓:“……”
他刚想说什么,又听黎秋白道:“上次我们说好,我赢了你跟我回去补习,你同意了,当然你要是耍赖说那个赌约只限当天有效我也没意见,毕竟口头上的话,只有你和我知道,我也不会四处传播你的不讲信用。”
姜宰皓:“……”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反话。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以黎秋白的胜利收场。
不远处的崔段看着姜宰皓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万分好奇他们在说什么,抓心挠肝的想八卦,他抬手拍了拍身旁的人:“你会解唇语不?”
旁边人无言以对:“哥们,你当我万能啊。”
——
姜宰皓最终臭着脸跟黎秋白回了家。
这个年纪的他过于单纯,黎秋白还能应付得过来。
这天夜里,姜宰皓做了个噩梦,梦里他身处何处,总会从角落里冒出黎秋白的脸,在对着他说:“学习吗?”
“该学习了。”
“学习……”
不断的无限循环,姜宰皓逃脱不了,梦里的黎秋白无处不在,他惊醒之时,已是白天。
姜宰皓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心有余悸。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无处不在的黎秋白——姜宰皓喉结滚动,抬手捂住了脸,半响,他翻了个身,睁着眼拉上薄被子。
夏日的清晨,他竟觉得有点冷,他闭眼准备睡个回笼觉。
空调尽职的制着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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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秋白到姜宰皓家中,姜宰皓就在家里等着他,从给他开门起,就是臭着一张脸,浑身散发着低气压,黎秋白看了眼时间,问:“刚睡醒?”
“啊,是啊!”姜宰皓语气格外的不爽,带着起床气。
“吃过早餐了吗?”黎秋白恍若未觉,客气的问候。
“没有。”姜宰皓在他进门后,扔下书,大爷般的往沙发上一坐,“念吧。”
这姿态就像给自己雇了个说书的,自己舒舒服服一趟,就等说书人开始讲故事了。
黎秋白把书推到一边:“今天不讲新知识点。”
“那做什么?”姜宰皓昂首看他。
黎秋白:“测试。”
黎秋白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测试卷,淡淡道:“这是数学试卷,上面都是我讲过的前面几个单元的知识点,看看你会做哪些,我相信只要不是猪脑子,至少是能做出一半的。”
姜宰皓:“别激我,没用。”
黎秋白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眸光冷静的看着他,面上亦是没有生气的表现,姜宰皓觉得,自己想要气他,过程太过艰巨,一般黎秋白没动气,他自己反倒动了气。
他接过试卷看了两眼,懒懒散散的扔到一边:“不会。”
黎秋白余光瞥到一旁的游戏手柄,注意力重新放在姜宰皓身上:“打赌吗?”
姜宰皓:“什么?”
黎秋白指了指一旁的游戏手柄:“玩游戏,我赢了,你做试卷,你赢了,今天你休息。”
又比赛?
姜宰皓眉头一挑,没有马上一口回绝,这回他警惕多了:“你会玩?”
“不一定。”黎秋白说,“游戏类型你定,我只玩过单机游戏。”
“真的?”姜宰皓问。
“真的。”黎秋白点头。
姜宰皓念头一转,“不比,我不欺负人。”
“不算欺负我。”黎秋白笃定道,“你赢不了我。”
至少现在的姜宰皓在他看来,各方面还过于稚嫩欠缺。
姜宰皓哼笑一声,起身去拿了游戏手柄,他还没发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自觉的跟着黎秋白设定好的路线走了,思维进入到了黎秋白设下的框架中。
他完全可以不必那么做,可当黎秋白摆出的选择只有两项时,他便顺着黎秋白的说法想了下去——两个选择无论怎么选,他都不算亏。
他们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姜宰皓选了一个经典对战模式的游戏,问黎秋白有没有玩过,黎秋白摇了摇头,姜宰皓道:“那就换一个吧。”
“就这个吧。”黎秋白把弄着游戏手柄,说,“我没玩过几个游戏,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姜宰皓隔了好几秒才道:“行。”
黎秋白说没玩过,其实在第一个幻境中,他是和江非锦玩过的,但是在这个世界中,“黎秋白”的的确确没有接触过这种游戏,所以他也不算是撒谎。
他扮演新手菜鸟有模有样道:“我先熟悉一下技能。”
“嗯。”姜宰皓悠哉道,“我等你。”
这一类对战游戏,姜宰皓从会玩起,就没有输过,不是他太自信,而是事实本就如此,他也没想过自己会输。
上次拳击是意外,这次总不该再出现那样的意外。
这时候的姜宰皓还不明白,他输的原因,在于他太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