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飞驰。白玉堂躺在马车里,他的手一开始颤抖,他的手里没有剑。剑留在“白玉堂”的心脏上。白玉堂的额头全是汗水,但他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他完全没有料到他会为自己付出这么多。他总算明白了什么是朋友。有些朋友可能会在你背后刺你一刀,但有些朋友会为了你刺自己一刀。白玉堂很感激,他拥有这样的一个朋友,有时候这样的朋友一个就已经足够。因为这样的朋友远比所有的朋友都更可靠。当你遇上问题的时候,朋友是绝不会抛弃你的。他的心里充满温暖。他仍在喘息,似乎刚才的一战已经耗去他太多的精神与精力。他睁大着眼睛,现在他只希望一切真能像他预料的那样顺利。马车飞驰得又快又稳,在这样的路上能平稳得像是平路,马夫的车技的确已经可以算是老手了。白玉堂已经开始觉得疲倦,他又沉沉的闭上了眼。屋子里充斥了药味,谁都不愿意一觉醒来就闻见这样的味道。“白玉堂”却绝不会,他睁开了眼睛,看着满屋子的药罐,闻着满屋子的药味,他居然觉得开心起来。一个人若是没有死,再难闻的药味闻起来都会觉得很香。“白玉堂”没有死,他不是应该死了么?任何人的心脏被刺穿都绝活不了!“白玉堂”到现在还能想起中剑的感觉。利的剑锋刺入他胸膛时,仿佛鱼滑入水,平滑而顺利。他甚至完全没有感到痛苦。他大叫着向后跌倒不再爬起,他本是仰面跌倒的,身子突又在半空扭曲抽动,跌下时,脸扑在地,叫声中断的时候,鲜血已完全自剑尖滴落,刀锋又莹如秋水。他必须如此做,因为他中的剑绝不是在心脏!剑锋刺入他身上不能致命的地方,这地方距他的心脏只有半寸,但半寸就已足够。足够他活下名来!杀人最难的一点就是准确,要准确得连半分偏差都不能有。一个杀人专家的杀手,绝不该会如此失准。“白玉堂”之所以能让杀手刺到自己的心脏,就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杀手绝刺不准他的心脏。为什么他知道杀手刺不准?杀手本该就是杀人的专家。一个杀人的专家在杀人的时候失准的概率就好像是八十岁的老太太仍旧能够怀孕一般。“白玉堂”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知道面前的杀手绝不是真正的杀手。真正的杀手已经当着他的面死在他的面前。刺他一剑的杀手,根本就不是杀手,他是白玉堂!知道杀手不是杀手而是白玉堂!那这个白玉堂又会是谁?——他正是大道。鬼医端着药过来,道:“这么做你不后悔?”
大道道:“从未。”
鬼医道:“你让我为你整容成白玉堂的模样,就是为了引权利帮派出白玉堂来杀你?”
大道道:“只有这样,白玉堂才能永远是杀手。”
鬼医道:“所以白玉堂就杀了你?”
大道道:“不,他没有杀我。”
鬼医冷笑道:“没有?没有那你身上的剑是谁的?”
大道道:“他若不刺那一剑,他永远都不能摆脱嫌疑,只要他有一丝嫌疑,他就绝不可能得手。”
鬼医道:“所以他就刺你?幸亏偏了半寸,不然我也绝无法救你。”
大道道:“他若要杀我,就绝不会偏这半寸。”
鬼医道:“你那是早已准备死在他手?”
大道道:“我们没有做过生的打算。”
鬼医道:“他刺你这一剑,还算是有良心,没有立刻拔剑。”
大道道:“他本就不会拔剑。”
鬼医道:“哦?”
大道道:“因为他不仅要杀我,还要瞒过马夫的眼睛。”
鬼医道:“马夫?”
大道道:“就是给他赶马的马夫。”
鬼医道:“一个马夫,用得着掩盖么?”
大道道:“用得着!因为他绝不是真正的马夫!”
鬼医道:“一个马夫不是马夫,那他是什么?”
大道道:“一个马夫,绝不会有如此稳健的双手,更不会有如此均匀的呼吸,他的下盘很稳,才能稳住整个颠簸的车身,但一个真正的赶车人,绝不会如此的平稳。所以他绝不是马夫这么简单。”
鬼医在沉思。大道道:“他来出了赶车之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监视白玉堂下手,倘若他死了,马夫就会过来收拾残局,倘若我死了,马夫也绝对会来验尸。”
鬼医道:“那他验尸没有。”
大道道:“没有。”
鬼医笑了。大道道:“只因为那柄剑一直插在我的心脏上。”
鬼医点头,道:“马夫绝想不到这柄剑居然使得你没死。”
大道点头道:“不错,光刺片半寸也绝不会让我捡回这条命,正是因为这柄剑在身,马夫也绝不会想到这柄剑本就是刺偏。也正是因为剑未拔,才使得血液不至过多涌出,我才能支撑到你来。”
鬼医在点头。大道道:“我很快地倒下,因为他不愿让剑锋刺入太深,跌倒时面扑向地,因为不愿血流得太多。”
鬼医道:“所以你没死,也绝不是巧合。”
大道道:“绝不是。”
鬼医递上药,大道饮下。鬼医又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肯为了白玉堂舍生忘死,更不惜改变自己的面貌。”
大道放下了碗,他的眼里已经在闪光:“因为,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鬼医道:“就这样?”
大道道:“已足够。”
普通人在笑。他已没有理由不笑,惊梦许久的心腹之患如今已经死去,他胸中的石头已经可以沉底。白玉堂就站在那圈光亮之中。普通人道:“看来这二十万的确值得。”
白玉堂道:“我的确童叟无欺。”
普通人道:“看来我已不得不赞赏你,你的确是个很难以捉摸的人。”
白玉堂道:“通常这样的人都是有用的人,如果他是敌人,会让你寝食难安。”
普通人笑道:“幸好这样的人不多,幸好你是我的朋友。”
白玉堂道:“朋友也是讲价钱的。”
普通人道:“你绝对能值这个价。”
二十两银票已经递上白玉堂的手,白玉堂看都没看,直接往怀里塞,就好像是塞一卷厕纸一样。普通人问:“你不数数?”
白玉堂道:“钱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数的。”
普通人笑道:“像你这样的人,花钱一定很快。”
白玉堂道:“所以用不了多久,我就又是一个穷光蛋。”
普通人道:“当你穷的时候,你就又会开始接活儿。”
白玉堂道:“这样我们的关系才能稳固。”
普通人笑道:“你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白玉堂道:“我是。”
普通人道:“有趣的人通常都值得喝一杯。”
酒杯在手。就是好酒。秀才与农夫已经一饮而尽。秀才的脸上已经露出微笑,他当然值得开心,这个日益受重视的人就是他的合作人,他绝对会笑而不是哭。农夫的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根本看不出喜怒哀乐,没人能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普通人道:“请。”
白玉堂一样脖子,酒已入喉。如同刀绞,更似火灼。“好酒。”
普通人躲在黑暗中在笑,白玉堂也在笑。忽然,白玉堂的脸已变色!他的脸色逐渐变黑!白玉堂扼着自己的喉咙,盯着普通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酒里有毒!”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没人知道。白玉堂已经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