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舒舒服服的乘坐火车,这皇甫淳在铁路上的熟人可是不少,加上师父詹眷诚的名气,又有邝孙谋的背书,一家人可是乘坐的头等车。按照皇甫淳的秉性他是不该这么高调的,可是他这次随身带着诸多的东西,如果去坐普通座,他有些担心东西被盗,这也是他心细的原因,再说了,他乘坐的车票可是打折的。
经过三天的转折,一家人总算是到了上海。那时候的上海车站是在静安的闹市区,现在这里已经是一个铁路博物馆了,可在百年的历史中,这里是上海最大的火车站,也是坐落在最繁华的商业区里,周围有着各种商铺商店。
下了车,皇甫淳自己提着一个箱子,而翠儿和女儿都背着当时时髦的小包包,还有一些行李则是皇甫淳叫了火车上的服务员帮着拿,他的这个做派叫人一看上去就是有钱人。没法子,在那个年月,你要是不显摆显摆,还真会遭人欺负。
吴俊卿带着几个年轻人在站台上等着,说起来,两人已经多年不见了。而吴俊卿也是年前才从日本回来,他在日本长崎连续的举办了二次画展,成绩斐然。
“吴大哥!怎么还劳动你亲自来了,要不是带着这一箱子东西,我都不打算给你发电报呢。”看到了吴俊卿,皇甫淳连忙抱拳行礼,“这是贱内张翠儿,这是小女慧儿,哦,那个调皮的就是犬子聪儿,你们两个过来,赶紧给伯父磕头!”
那个年月,小孩子初次见父亲的好朋友,那都是要磕头的,不光是尊重,也为讨个好口采,让晚辈懂得尊重长辈,更是传统中不可废的礼节。
“哎哟!使不得啊,天冷啊!不用磕头我这当大伯的红包也要给的!”吴俊卿赶紧过去抱起了还不到6岁的皇甫聪,“看着你这儿子我是喜欢得紧啊!”
“哈哈哈……”皇甫淳开怀大笑起来,“俊卿老哥,你年纪大了,别累着。”说着话让媳妇翠儿赶紧把儿子接过去,“我这一箱子东西就指望老哥你了。”
说着话,皇甫淳把自己手上的大皮箱放在了吴俊卿的面前,吴俊卿一看,眼珠子都亮了,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忘年交小兄弟的眼力,顿时满脸笑意的对身后的一个20许的后生仔摆摆手,“这个箱子你来拿,小心一些,不要损了。”
皇甫淳见吴俊卿有了安排,就把那口皮箱子递给了后生仔,那后生一提差点一个跟斗摔下去,“老天,怎么这么重啊?我看师叔提着很轻啊?”
“呵呵,你以为啊?你这通达师叔可不是普通人,待会回去给师叔磕头!”吴俊卿说道,“通达啊,这是我刚收的弟子诸文轩,十八岁,算是我的乡党吧。”
“恭喜老哥,喜得高徒啊!”皇甫淳立即把吉祥话送上了,“那箱子东西我算是交给你了,待我去见过父亲后我再去贵府拜谒,咱们这就算是约好了!”
“好说好说!我知道你给我发电报就一定是有含义的,果然,那箱子里的东西可方便先向我透露一二?”吴俊卿一副心急的样子,“我可不想回去就打开,开箱子还得你自己亲自来,到时候我叫上王一亭他们几个,或者到豫园书画会去打开,把书画界的一些同仁都叫上,让大家都看看如何?”
“呵呵,不急不急,这些书画咱们可不能那么弄,到时候你看了就明白了,其中有不少还在台上的手迹,其中就有蔡鹤卿的,你觉得公开搞行吗?”
“哦!你的意思是……”吴俊卿似有所悟,“眼下可是有一些新晋的达贵非常热衷于拿这些名人的东西装门面呢,是不是趁机要狠狠的宰他们一刀?”
“知我者俊卿也!”皇甫淳笑的眼睛合成一条缝了,“不过里面还有刘鹗的手迹,还有北派的几位画坛名家的,到时候咱们可是要好好的拿出去展示展示。”八壹中文網
“来的正式时候啊,年前在豫园正好要搞一次活动,你这是雪里送炭啊!”
吴俊卿说这个话可是一点不假,当时在上海艺术市场上多的就是海派画作,缺的就是北派和岭南派的东西,这独门的市场肯定不如百花齐放来的招人眼,尤其世事变化,现如今在上海捞世界的人可是来自五湖四海,仅仅光是一个海派的作品显然是满足不了市场的需要,而吴俊卿虽然喜欢结交朋友,可是他还真是很难去找各个流派的画家征集画作,不是说他放不下面子,而是许多北派的画家认识归认识,熟悉的程度还到不了可以随意索画的地步。
这吴俊卿一生既坎坷又顺遂,说他坎坷是科举不第,空有一肚子学问却干了一辈子的师爷,而让他最不开心的却是子嗣不旺,原配死于长发之乱,继室生了六个孩子,可是活下来的只有二子一女。三年前,继室夫人也去了。
说顺遂,他在中年后,伴随东家,不仅艺术水平达到了登峰造极,在生活上也是处在当时社会的金字塔中上层。满清垮台后,一些中下层的遗老遗少都陷入生活饥馑之中,可是吴俊卿却凭着自己的手艺大放异彩,混得是风生水起。
“来,东迈啊!见过你皇甫叔叔!”吴俊卿又对身后的一个中年人叫到。
“不敢不敢!我们各论各的吧!”皇甫淳知道这是吴俊卿的幼子,年纪还比皇甫淳大上一岁呢,哪好意思居长啊,“在下皇甫淳,字通达,你叫我通达即可。”
“礼法不能废,东迈啊,你认下这个叔叔对你会有几大的好处,你这通达叔叔可不是简单人物,你见他年轻?他可是前朝的举人,是詹眷诚唯一的入室高徒,论起辈分来,你一点都不吃亏,想那詹眷诚是何许人物啊?你这便宜占大了!”
好嘛!吴俊卿这是拐着弯的说皇甫淳呢,皇甫淳是啥人啊,听话听音,这吴俊卿让儿子认自己为叔叔,明显有托孤的意味啊!这弄得皇甫淳有些手足无措了。
“瞧大哥说的,你我之交还用这样点拨小弟吗?再说老哥可是风华正茂啊!话说的不吉利啊!走走走,大家都别在这里站着了,这天气太冷!”
一行人出了车站,那边,吴俊卿是顾了黄包车的,于是大家在车站外分手,说好了约会的时间和地点,这才分头离开熙熙攘攘的上海火车站。
皇甫淳的父亲是在九江路那边买了一套三层小楼,说,就老两口带着一个小孩子,用的着买这么大的房子吗?可是皇甫涯却是老派人,在他的心里,一旦孩子们回来了,没地方住怎么行?所以,他是按照给两个大儿子预留房间买的小楼,虽然房子都不大,可毕竟也是一幢小楼呢。
说起上海的房屋建筑,也是有几个阶段的,当英国人刚刚搞租界的时候,这一片几乎没什么房子,都是烂泥塘和兰泥地,要不也不会在现如今热闹的市中心里还有一个叫“跑马场”的地名,小刀会起事,加上太平军占领了苏州,大批难民涌入了租界区,于是,一些英国地产商人就在租界里建造了大批的石库门房子。
石库门房子一般是三开间二层老式楼房。黑漆大门,石头门框,门内一小院,称“天井”,正中底楼为客堂间,左右两间厢房,后有楼梯可通二楼。楼后有一低矮灶披间,上有一亭子间,上面是晒台。皇甫涯买的就是这种房子,由于这种房子很像当时的库房格局,所以大家都叫这类房子为石库门房子。
到了父亲家,皇甫淳立即带领全家给皇甫涯跪下磕头,把个皇甫涯乐坏了,继室夫人连忙拿出红包给两个孩子,还拿出上海的点心哄着孩子们开心,那个与皇甫聪年纪相仿的小叔叔很快就与他们打成一片,带着两个孩子参观各个房间。
“唉!难得你们回家来过年啊!可惜,你弟弟不能回来,太远了!”皇甫涯是欢喜里透着遗憾,“有写信回来了,在那边也娶了一房亲,是南海那边一个秀才的女儿,按照日子推算,他们的孩子也该出生了,可到现在也没来个信。”
“父亲不用担心,大弟也是个本分人,信可能在路上呢。”皇甫淳恭谨的陪着父亲说话,“从他们那里到咱们这,何止万里啊,信在路上走的时间很长的。”
“这个我知道,我就是那么一说。”皇甫涯捋捋颌下的胡须继续说道,“你在京城里的铺子生意如何?我这里家用尽够了,以后不要再给我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