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秦子文就是去年詹眷诚在最后时刻,帮皇甫淳用中医汤药吊命的那个医生,可以说是个游走四方的郎中,当时,皇甫淳为了感激,留下了自己的名刺,没想到,这老中医居然从汉口找到京城来了,别说李守常感到意外,就是皇甫淳也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都离开铁路公司一年了,还能找到自己,说明是有要事。
“快请!”皇甫淳脱口而出,“等等,我亲自去迎,这可是个有本事的医生。守常,你在这里坐一会,等会你要不要也见见?认识医生可是好事啊!”
“别介!我跟你一起去迎,对于有本事的医生,谁不想认识?”李守常说道。
皇甫淳是八窍玲珑心,现在师母的年纪越来越大,有个认识的医生是好事,上次要不是秦子文指点他用针,光是汤药怕也是无法让师父回光返照,所以,皇甫淳认为秦子文是有本事的医生,他得重视,得给于相当的礼节。
秦子文此时已经年逾五十,可是身板还很硬朗,他这次北上是一路行医,想见识见识江湖上的各种顽疾,印证自己对医学的理解对不对。做出决定后,他去汉口铁路公司去寻访皇甫淳,本意是想让皇甫淳通融一下,帮自己买张二等车票。
到了铁路公司一打听,人家在一年前就辞工了,说是陪着师母将师父葬在京师了。秦子文以为自己这便宜怕是占不了啦,可没想到,铁路公司的人听说是找皇甫淳的,立即就代皇甫淳把这个人情给办了,不仅给了车票,还是免费的。
要知道那个时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买二等以上的车票的,你身份地位不够,那是不可能的,你就得去挤三等舱,搞不好还让你去四等五等呢,挤不说,还臭烘烘的味道难闻,没法子,那个年代的底层民众,卫生条件都不咋地啊。
秦子文也是精明,从铁路公司对他的优待就看出了皇甫淳的为人,看出了皇甫淳在铁路系统里的影响力。到了京城后,他先找了个客栈住下,然后就去了邝孙谋负责的铁路公司去打听,那还不说一打听一个准啊?
为啥他去的那么准呢?怎么一下子就找到了邝孙谋的那个公司呢?说起来也简单,邝孙谋的那个公司就在火车站边上啊,他要是找火车站里的人去打听,那还真就未必有人知道皇甫淳,现在在车站里干活的人还真没几个知道皇甫淳。可是邝孙谋的公司里就不一样了,皇甫淳不是还挂着一个顾问的头衔嘛。
“秦大夫!真是难得啊!欢迎欢迎,来来,里面请!”皇甫淳双手抱拳连连作揖,“啊,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名震三镇的名医秦子文,这位是我的好友李守常,大家都是有缘,一起去喝茶,晚上我请你去得月楼可好?”
“哈哈……皇甫先生客气了,鄙人不过一游方郎中尔,此次来京城还有诸多事情请你帮忙呢,能在你这里随便吃点喝点就行,去那种场合我反而不习惯呢。李先生,我的提议可好?”秦子文也是双手抱拳,一派斯文内敛的样子。
说着话,一行人慢慢的走到里间,店里伙计早就麻溜的重新沏茶摆位置了。
那天晚上,皇甫淳到附近的得月楼定了一桌,让店伙计送过来,就在铺子里的内间与秦子文和李守常相聚,大家慢慢的说着话,喝着小酒,喝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来找李守常,他只好抱歉的先行离去,这样反倒让秦子文有些话好说了。
“我想在这京城里开个医馆,只是不知道该开在哪里。”秦子文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京城里也有洋医馆,还有不少原来在大内的太医,想要闯出点名堂来不易,可是我还是想见识见识,哪怕是混的不成,一碗饭吃还是行的。”
“您不会有问题的,我知道你的医术,另外,我这里也有一些翻译好的洋医书,我看过了,有些道道是中医没有的,你也可以借鉴。”皇甫淳说着就拿出了一本刚刚翻译出版的《解剖学》递给了秦子文,“这是我为大学医学系代购的,你先拿一本去看看,看了这个书,你对人体的经脉走向就会有更深的认识。”
秦子文连忙接过来,还要掏钱,被皇甫淳拦住了,“你我之间不讲这些,你也看到了,我过的还行。另外,我建议你就在我这店附近开医馆,这附近有不少空下来的门脸和宅子,都是前清达官贵人的老宅子,现在,旗人都跑到天津去了,这地方就空下来了,回头我叫下面的人去办,您就请好吧。”
“这可是好!”秦子文高兴的说,随即又担心的问道,“这地方是不是有些偏啊?而且,这学校里都是后生仔,身体都好好的,我这生意……”
“无妨,你我吃的都是手艺饭,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嘛!”皇甫淳呵呵笑道,“那些学生能没有父母亲朋吗?学校里光是教师就有几百,难道他们就不得病?再说了,你去闹市,那里的同行本身就不少,这同业相轻的事情你见少了吗?不过,我还建议你在自己的医馆里也顺手开个药铺,你自己的方子,抓自己的药,安全,别人的方子你不给配药,万一出了问题,那不还是找你的麻烦?”
“好,你说的对!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人想事情还真是不一般。嗯,靠近你这里,也好相互照应,我想你在京师里的亲朋好友也不会少,有人找上门来的病人比在街上挂幌子招来的要好得多,行!那我就在你这附近开医馆了。”
秦子文马上接受了皇甫淳的建议,说着话拿出了一张一千元的银票,那意思是委托皇甫淳去办这些事情,他知道要办成这事,这点钱怕是不够,表情有些尴尬。可是皇甫淳却是把银票一把推回去了,摇头不接受。
“秦大夫,这个钱你自己收着,在京城里到处都要花钱,你开医馆的钱我出了……你先别急啊,我不白出的,算我三成的股份如何?这样,大家也算是亲兄弟明算账了,将来,您要是不想干了,那宅子我也好处理,对不?”
“哎呦!大慈大悲的菩萨,可是让我见着善人了!”秦子文感叹道,“三成不行,太低了,你我对半吧,获利后,咱们一人一半对分,否则老夫心中不安。”
“不行,太高了,我最多那三成半……”“四成!不能再少了!”这俩人就像市场上那样讨价还价起来,不过都是给对方加码。也是投缘,两人最后定下来四六开,他们开的这个医馆其实就是近代小医院的雏形,皇甫淳可是在洋医院里见过,他觉得,中医馆是不是也可以对一些紧急的病症留院观察呢?
让皇甫淳和秦子文都没有想到的是,由于这里是一个对外开放兼容的医馆,是当时从国立医学专门学校的一些毕业生到这里来实习了,当然,这也离不开蔡鹤卿的从中斡旋,乃至到了民国十三年以后,这个医馆被并入了国立北平医科大学,秦子文那时已经返回南方,而皇甫淳也只是拿了一笔款子就算是了事。
有皇甫淳在,直接给李志清打了电话,李志清立马就找了牙人把宅子号下来了,皇甫淳对那些前清旗人的宅子可是不客气,真是往后脚跟砍价,砍到最后,那宅子的主人干脆说,要不您买了得了,我不多要,您给个千儿八百的就成。
此时的皇甫淳还真是不差钱,千儿八百是调剂得出来的,于是,改租为买了,最后,以一千二百元的价钱,这事就算是成了。宅子买下来后,邝孙谋又派了几个工人过来重新的翻修了一下,把原来在大宅院改成了前面是门脸药房,中间是几间病人住的屋子,后院才是给秦子文留下来的寓所,这又花了皇甫淳五百大洋。
皇甫淳这些日子也没少淘换物件,那个李三时不时就送几件别人看不好的东西过来,经过皇甫淳那么一弄,不起眼的东西都成了好东西,比如,一个青铜小鼎,看上去就是战国时期的,可是年代久远,保护不当,生生的断了一条腿,这残了的物件就不值钱了,卖的人说,是八国联军抢宅子的时候摔坏的。
这修复青铜残件可是个秘而不传的手艺活,早年在造办处里也就一两个师傅会,换了人,整不了。可是皇甫淳会,无他,当年老道就教过他。他修复的物件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修旧如旧,转手就是一个天价,所以皇甫淳真不差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