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真没想到五大三粗的李长泰竟然还有这样的慈悲心,随即一想,他也明白了徐世昌到步兵衙门去干什么了,可是这个李长泰怎么就想出了以退为进的这个套路呢?他的眉毛轻轻的跳了一跳,还没有等到他开口,李长泰拿出了锦盒。
“我知道总长为官清廉,断不会收受什么贵重礼品的,这次来,送给总长一幅画,有人说,这幅画配总长是最合适的,我没啥文化,也就拿来了。”李长泰打开了锦盒,嘴巴上却是说道,“我声明啊,这幅画是我府里的师爷在地摊上捡的,一共就花了五块银元,如果您要清名,也行,您给我六块钱吧!”
“老李!你是不是也掉钱眼里了,连我的钱也赚?”段祺瑞乐了,开口说道。
“喂喂,天地良心,这幅画拿回来的时候可是蒙尘污垢啊,我这拿去重新裱糊不要花钱啊?才收你一块钱,看看你这小气样子!”李长泰摆出瞧不起的样子。
如此一闹,完全没有行贿送礼的尴尬局面了,段祺瑞笑吟吟的打开画轴上的丝线,李长泰拿着一头向后慢慢的退着,整幅画展现在段祺瑞的眼前……
“好!真是一幅好画!画的好,寓意也好!这画我收下了!”段祺瑞大悦。“你说的那些学生嘛,我昨天写了个条子给你,那其实就是一个暗示了,你说的对,孩子嘛,给点教训就成了,都是读书人,将来都是国家的栋梁啊!”
“是是是,还是总长高瞻远瞩,鄙人是绝对想不到这些的,就是觉得都是一些学生,怪可怜的……啊,对了,您写条子上的那个学生昨儿就放了,是他师兄亲自接走的,总长,您的那个小老乡子侄辈的为人真是没话说,是这个!”说着,李长泰竖起大拇哥,“这幅画也是他帮我重新裱糊的,看起来比原来鲜亮多了!”
“哈!我说你这老实巴交的李二愣子怎么玩出如此高端的花花道道,合着是我那个小友在里面给你出点子了!那行吧,你回去起草一个……算了,不用你写了,你就等着接总理衙门给你的章程吧,办完这个事情你就去天津养老吧,至于你的退休补贴,按最高级别算,也算你在北洋没白干这么些年。”
政治人物就是如此,一旦想好了,想定了,张口就是一系列的布置,李长泰只能站在那里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可以说配合的是恰到好处。
李长泰欢欢喜喜的走了,段祺瑞在房间里端详着刚刚挂上去的这幅画,“这不是虎啸,是上山虎啊!通达小友这是暗示我什么呢?难道说是指武力统一?”
李长泰一个月后退出军界,去天津的租界区当寓公了,在他临走之前,所有被捕学生都放了,被捕的老师也放了,陈乾生在笆篱子里呆了三个月,最后也出来了。与其他被放的人不一样,陈乾生成了北洋政权里的重点监视对象。
学生运动也成了北大师生里形成了泾渭分明的试金石,那个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胡适之却是利用这次的变动,成为北大里最年轻的教务长,还提出了“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的改良观点,正是因为如此,两个新文化运动旗手,陈乾生和胡适之分道扬镳,从此,两人观点形如水火,根本谈不到一起去。
小苏子苏结清回到了学校,继续攻读他喜爱的国文,很快他就证明了师兄说的事情,那个王姓的同学早就不在了,有人说,那同学靠着父亲的关系,已经去了日本东京大学继续深造了,而他的父亲就是徐世昌的财政总长王克敏。
本来,王克敏已经不再担任财政总长了,由曹汝霖接手,可是曹汝霖还没有正式任命就发生了五四运动,曹汝霖不仅被打,还成为当权者的牺牲品,在财政部里,几乎就是没有总长的时期,可是,王克敏仗着管理钱财的手段,仍然在政界有分量,并且还继续担任着几家银行的总裁,可以说,在京城里,被称为“钱鬼子”的王克敏一直都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而这个王克敏最喜爱古董。
据说,抗战期间,王克敏离开京城,光是带走的各种文玩珠宝就足足的装了好几节车皮,从小苏子那里骗走的宝贝不过是其搜罗古董里的沧海一粟。
李志清在李长泰退出之前就脱下军装,成为京城警局里的一个副局长,可以说是一个肥缺,对这样的设计安排,李长泰非常佩服皇甫淳,叮嘱儿子,一定要与皇甫淳建立好关系,哪怕就是用不上也不要疏远,那是能人中的能人。
这天晌午,皇甫淳正在铺子后面的院子里坐着喝茶,显得很是清闲。李志清穿着便服却是找上门来了,皇甫一见,赶紧的请他坐到火炉边上来。
这说话就到年根了,文玩古董的买卖也到了高峰期,皇甫淳咋就如此清闲了?
原来啊,这到年根上经手各种文玩的生意不在白天,更不在上午了。到年根上卖东西的自然是过年手头紧,拿家里的宝贝出来换钱过年,可京城里的人都要面儿,谁大张旗鼓的喊着我去“当东西”了?还有一说,去当铺里出手可是没有好价钱的,最好的地方就是皇甫淳经营的这类“文房四宝店”。
卖的人是晚半晌来,那买的人自然也明白了,也都是晚半晌来,所以,晌午这会功夫店铺里清净的很,就是学生想来,那也得等到下课后啊。
皇甫淳也是多了个心眼,他不求名,更不贪图啥字号,所以,铺子盘过来连名字都不改,还叫张记书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过是东家另请的一个掌柜的。
张记书局可是从庚子年前就有了,原来是配套京师大学堂干起来的,当时主要是印制学堂里用的课本、资料啥的,而当时的东家就是李鸿章的女婿张佩纶,当然喽,张佩纶不可能亲自出面,而是家里的一个族侄出面办的。
可惜,好景不长,庚子年后,先是李鸿章没了,没过两年,才五十六岁的张佩纶也没了。这个书局就半吊在那里,毕竟已经成为京师大学堂的“御用”书局,就是不挣钱也得办。其实,在皇甫淳进去当职员的时候,书局是挣钱的。
京师大学堂是满清朝廷给在京城里的官宦子弟办的,在这里念书的人非富即贵,根本不在乎给书局的那三瓜俩枣,所以,当时维持的还挺不错,而张佩纶的那个族侄本身就是从东洋留学回来的文化人,当然坚持着办书局啦。
辛亥革命以后,京师大学堂也正式更名为北京大学了,而书局原来的那些章程也适应不了新的变化,于是,经营从巅峰慢慢的跌落下来,等到五四运动之前,老板再也熬不下去了,一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二是跟不上新文化,书局里那些老套教材根本无人问津。如果不是皇甫淳前来接手,这铺子可能就要关张了。
期间也不是没人过来想接手,可老东家看不中,宁可关张也不能让人家改成饭铺啦,洋服店什么的,皇甫淳来了,向老东家做了保证,这才算是盘下来了。
皇甫淳打小就知道经营文房四宝的店铺,他没把铺子改成张记南纸店就算是给老东家留了面子了,只不过原来单卖书籍的货架搬开了,摆放上了宣纸、稿纸、笔墨砚台,还引进了西洋刚刚开始流行的自来得钢笔,在书籍上,这里也增加了不少天津上海出的新书,还有许多洋文报纸,经这么一摆弄,铺子还就红火了。
在京城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这样的铺子,就可以进行古玩的交易,买进卖出都行,只不过不是那种吆喝呼喊的干,是文人雅士之间的一个乐儿。
“通达大哥,兄弟我给您送上次的裱糊费来了,五百大洋,您可别嫌少。”说着话,李志清从手里提着的皮包里拿出了五卷用红纸包着的银元,“一水的袁大头,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父亲临走时叮咛我,要我一定给你送过来。”
皇甫淳喝着茶,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会李志清,随即点点头,“成,那我不矫情了!中午跟我这儿喝点?咱们热乎热乎,啊!你要是有事就不拉扯你了。”
“没事,今儿我歇班,我是专程过来看您的,我爹说,要跟你多亲热。”
“啊?哈哈哈……老爷子有意思!如今是去了哪儿了?”皇甫淳笑道。
“在天津租界里赁了一套房子,爹说就在哪儿养老了。”李志清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