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蒋也是个穷人。
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穷人——其实无论是崔洁、舒薇薇或者蒋离，都不能算是赤贫，比家庭条件真的艰苦的方美贵、郑远枫都要好得多。
但是穷与富都是相对的。
在唐大宇、袁樱、孙杰这些人面前，拥有的巨大差距让人炫目。
更悲哀的是，小蒋和崔洁都清醒地意识到，这种财富的差距，几乎不可能有机会抹平，甚至，只会越来越大。
——这就让人感到难过了。
有些人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就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这个阶层。
郑远枫、舒薇薇就是这种典型。
只是一个接近成功，一个彻底失败。
也有人拼命努力，想要拉近一点儿距离，或者至少让自己能够更好一点。
方美贵、崔洁又是类似。
她们接近上层，也只是想得到机会，掩饰住了自己内心的厌恶。
“但小蒋是另一种人。”
崔洁脸上有种迷离的神采。
“他尖利地讥诮着这世界的罪恶，却又无可奈何地融入在罪恶之中。”
“他有一种改变世界的热情，却又有被无辜者不理解的痛苦与冷漠，我猜他有时候会想，这样污浊的世界，干脆毁灭了的好。”
看来崔洁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深刻。
“他和你聊得很多。”
我没来由地感觉到有点心浮气躁。
“他是在提醒我。”崔洁回想往事：“如果我不想在这里沉沦，就要赶紧离开。”
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第一次就听他的，硬拖着舒薇薇走，后来也许就不会有那些悲剧。”
未来的事谁能预料的到呢？
那时候崔洁也不过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她能够看透一切，不与唐大宇等人同流合污，已经算是很了不起，逃脱了舒薇薇的命运。
可是要让她在一开始就发觉这个圈子的丑恶与恐怖，未免有点强人所难。
但是这个小蒋也比崔洁大不了几岁，他却像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崔洁说的，让我对她更好奇起来。
“后来呢？”我继续问崔洁。
“后来我们交往了一阵子。”
崔洁毫无铺垫的给了我一个重磅消息。
我真是没料到调查唐大宇，竟然会收到这么一个以前怎么也问不出来的答案。
我知道崔洁在大学里曾经有过男朋友，但是她一直说并没有发生过关系，我也没有追问过她男朋友的样子。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小蒋。
“你以前没告诉过我？”
“你也没问过呀。”
崔洁笑了笑，然后补充说：“你放心吧，我和他交往的时间很短，更多的时间是在聊天，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我现在不是你的丈夫了，我只是你的前夫，也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之前我曾经怀疑过郑远枫。
这个小蒋，情况和郑远枫差不多，但我觉得从他们的描述来看，他应该更不讨女人喜欢。
崔杰为什么选择他？
“大概是因为有一种萍水相逢同病相怜的痛苦。”
崔杰思索了一下回答，
在唐大宇的别墅里面，众多的男男女女贪欢。
清醒的人很少，应该有一种遇到同类的惊喜。
但是小蒋的外貌条件确实太差了。
他干瘦，身体还不是很好，经常会咳嗽，又邋遢，绝不是女孩子心中的良配。
“我们大概只有在那儿的时候才算是在一起吧？”
崔洁回忆：“我需要一张挡箭牌，他也需要一块遮羞布，这算是一拍即合。”
她大概还是怕我生气，故意解释：“并不是感情的因素。”
不重要了……
我一直在脑海里提醒自己，我们已经离婚了，我只是在调查案件。
无论崔洁以前做过什么，或者将来会做什么，都不是作为我妻子的情况下做的，我也无权干涉。
我只能尽力让自己平静。
“我听说他是唐大宇的军师。”
我不想再弯弯绕，直截了当地问崔洁。
“我想不管是舒薇薇还是周新宁的死，他都应该很清楚，那晚上舒薇薇出去的时候，你没有收到这位小蒋同志的警告吗？”
当年的人事越来越复杂了。
舒薇薇被害得冤枉，她有自己的责任，但是更多的，是那些可恶的所谓上流在伤害她。
“军师？”
崔洁琢磨了一下这个称号，点了点头：“确实也能当得起，唐大宇很听他的，我怀疑唐大宇做的很多坏事，都有这个小蒋在背后出主意。”
我面色有点冷。
“我以为你在说他的好话。”
崔洁摇头：“就从他的表现来看，他本质上应该不是一个天生的坏人，但是说这些也没用。他一边标榜着自己的无奈，一边又助纣为虐，我很快就看清他了。”
“舒薇薇出事的时候，他没有通知我。”
“因为那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
崔洁很坦然。
“在舒薇薇出事之前，我就打算远离这个圈子。待的时间越久，看到的东西越多，我只会觉得越不平衡，越愤怒。我不是那种可以放下尊严去换取一些别的东西的人，而这种圈子，却在潜移默化地诱导，又有几个人会有铁一般的意志呢？”
她深深的叹息。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竟然相信她。
崔洁是个特别有自尊的人，甚至有可能有点偏执。
这一点从她和袁樱的关系就看得出来。
如果她真的要不择手段往上爬，袁樱是她最接近的关系，与她四年室友，只要她低下头，去求袁樱，她就算想进食物恋，也用不到转那么多到弯。
这固然说明了她脾气古怪，也同样证明了她并不是为了钱什么都可以。
她一直追求的，并不仅仅是钱，而是钱和尊严。
甚至更多的是尊严。
——只是因为大部分人有了钱就有了尊严，而没有钱的穷人，也很难保持自己的尊严。
“我想劝小蒋也走。”
坦白了反而是件好事，这样大家就不需要藏着掖着，能够更接近于真相。
“他不肯走，他说他难得得到了唐大宇的信任。”
“如果我要走，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崔洁这句话，实在模仿一个男人的语气，显得特别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