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涉及到工作上的事，崔洁的态度就很坚决。
她或许真的想和女儿一起去温泉。
——但她最终的选择，说明了一切。
连婚姻中都难求的温馨同游，在离婚之后，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实现。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挂上了电话，默然不语，一口气喝干了杯中酒。
麦芽的微微苦味，让我的舌头发涩，目光也变得朦胧起来。
“你要习惯。”
方美贵在对面旁听完毕，即使不完整，大概也已经猜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是夫妻，答应的事情都未必做得到。离婚之后，只会越走越远，这种事如果是一般朋友，你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她这不能算是安慰。
但确实说得很有道理。
我必须得习惯，崔洁已经不是我的妻子。
我也无法对她期望过高。
如果只是朋友约好了一起去玩，临时有事爽约，就算有点不开心，也绝不至于生气。归根到底，我心里还是习惯性地把她看作家人。
“行吧。”
我叹了口气，把啤酒杯放下。
“就不知道该怎么向女儿解释。”
女儿，真的是满心盼望与父母一起的旅游假日。
她已经憧憬了好几天。
提前都向幼儿园请好了假，想要痛痛快快地玩两天。
只剩下爸爸一个，她不知道会多失望。
“而且泡温泉的话，我带她也不方便。”
女儿已经快六岁了，爸爸带着换衣服什么都不便，这是现实的烦恼。我甚至都在想，要不然就不去了，带着女儿再去游乐园也行。
“要是不方便，我陪你去？”
方美贵叼着烟，漫不经心地提议：“别看我这样，我也挺会带小孩的。”
“你？”
她实在不像是会带小孩的样子。
我的语气就难免有点疑问。
“你还不相信？”
方美贵捋起袖子，一脸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的表情。
“信信信。”
我无奈举手：“不过你和我一起都不在店里，方便么？”
现在乾源记渐趋稳定，店面管理并不怎么麻烦，方美贵这几天其实一直是在跑各种资源和关系。我管着厨房，石兰管着服务员，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她这个总经理出面。
不过要是我和她同时不在，等于就要石兰独当一面，对这小姑娘的压力有点大。
“暂时没关系，石小姑娘挺精明的。我看培养培养，这个店长绝对称职。我们以后肯定不可能老盯着本店，放手让她锻炼也应该。”
方美贵伸懒腰：“我也好多年没休假了，老骨头泡泡温泉挺好。”
她在食物恋的工作废寝忘食，到了乾源记这小庙，风格不改，甚至更加争分夺秒。我知道最近她在做连锁加盟的体系配套，也在整合所有可以拿到的资源，几乎是马不停蹄。
确实……也该稍微休息。
方美贵一个人奋斗到现在，我相信这十年应该是我们无法想象的辛苦。
毕竟十年前她还一无所有，为了得到一个机会，不惜给袁文博当情人。
十年之后，她其实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如果不是她自己放弃，这三年之中，她掌握食物恋的半数资源应该不在话下。她的能力早在崔洁之前，就经过了许多风风雨雨的考验，得到了袁文博以及所有人的考验。
——现在崔洁走的路，或许也不过是她几年前的重演而已。
不知道几年之后，崔洁又会是什么想法？
我阻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
不管将来是什么样子，崔洁的路是自己选择的，我已经无法阻止，也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了。
还是先想着这次旅行，怎么能让女儿开心吧。
“那……我女儿其实挺调皮的，不知道会不会辛苦你。”
方美贵愿意帮忙，当然是最好不过，她也是个很得体的旅伴。我相信以她的情商，当然能哄好我女儿——女儿最近来过几次乾源记，遇到方美贵都被逗得咯咯直笑，私下里也对我说可喜欢方阿姨了。
主要是进温泉的时候，需要她带着过一下女更衣室，还要帮忙洗澡。
其他时间，我来带没什么问题。
“你还不放心我？”
方美贵掐灭了烟头，“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给女儿解释妈妈不去的情况吧。这要是让我给她变出一个妈来，我可做不到。”
这确实是最难的问题。
无论是谁来替代，都不可能是亲妈。
更何况女儿早就懂事了，她最希望看到的，不是单个的爸爸或者妈妈，而是爸爸妈妈在一起。
可惜……人生有许多事就是这么无奈。
孩子的愿望是最简单的，我也总希望无论她想要什么，都尽可能让她满足，因为可能人生也就只有短暂的童年，才有心想事成的机会，等再到长大一点，她自己就会认识到许多东西是无论如何哀求或者努力也得不到的。
不是你的东西，就不是你的。
我不想让她这么早就意识到无奈和隐忍。
但这个最简单的愿望，偏偏都是没法做到。
我到了爸妈家接女儿，女儿乖乖地和我爸在一起看电视，看到我来，神情沮丧，像是要哭，但又拼命忍住了。
我妈叹着气告诉我：“崔洁来过电话，已经把毛毛安慰好了。你也别怪她，她工作太忙，确实抽不开身，等以后有了时间，你们一家三口还有的是时间去玩。”
“毛毛最乖了，你好好哄她，别逗她哭了。”
原来崔洁早就打电话来解释过，哄住了女儿，也没就这么撒手不管。
工作上的事，确实很无奈。
我伸手抱起了委屈的女儿：“毛毛乖，妈妈要上班没法去，后天爸爸带你去温泉好不好？”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脸，我心疼得不能自已。
只能违心地继续哄她：“等妈妈忙完工作，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坐飞机去海边的儿童乐园，带你坐旋转木马！”
“好！”
女儿瞬间就兴奋起来，破涕为笑。
但她喜欢的原因，并不是海边的儿童乐园。
“爸爸，我不用坐旋转木马，只要你和妈妈带我一起去玩，到哪儿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