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美贵说这个老裁缝眼睛毒，一点儿都没说错。
量完各项维度，他笑眯眯问我：“张先生是做厨师的吧？”
我很惊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老李裁缝神秘一笑：“你体格健壮，大腿肌肉发达，小腿线条分明，臀大肌突出，所以腿围和臀围都比一般人粗一圈，这会说明你经常站立，并不是坐办公室的工作。”
“你右臂的臂围也超过左手，这说明你是右撇子，本来很正常，但前臂围与上臂相比又显得比例略高，这说明你经常单手举起重物。这有点像网球、羽毛球运动员，但你的肩宽和腰围又不对。”
“经常站着，用右手工作，还是方小姐的朋友，最大可能就是餐厅的主厨。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果然是做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做裁缝久了，一看人的体态，就能大致判断这个人的职业和地位。再看他的人际关系，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我佩服得很，竖起大拇指：“李师傅好眼光。”
“哪里，哪里。”老李裁缝收起软尺：“衣食不分家，咱们做裁缝的和做厨师的关系亲近，以后经常来光顾小店。”
他一边记录尺寸，一边算着要制作的衣服。
“礼服、便装、衬衫……”
粗粗算下来就是好几套，我赶紧阻止他：“李师傅，我不用那么多，就一套开会时候穿的正式一点的衣服就行。”
我平时穿衣服随意，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也就是为了这一次开会，在袁董面前露个脸而已。
老李裁缝呵呵笑着：“相信我，你需要的。”
方美贵也豪气地摆手：“来都来了，那就一次搞定，何必浪费时间来来去去，以后总用得着。”
这边衣服定做价格不菲，不过对于方美贵来说，也不在乎那么一点儿。
我明白这也是她对我示好，表示这是一个战队的伙伴。
拗不过她，我只能先去更衣室，试试不同款式，然后和老李裁缝确定该做哪几套。
方美贵说自己去转转，待会儿回来和我会合。
我换了亚麻法式衬衫，戴上银袖口，穿上三排扣的深灰色西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陌生。
三十多岁的男人，平时习惯了老头衫短裤凉鞋，很少会看到正装的自己。也许有的时候，人就是需要要求自己，才能焕发另一种精气神。
我换了两三套衣服，其实男人的服装款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正想随便定两套，就听门外有人说话。
“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是会员制的，没有介绍人我不能为您服务。”
“全款也不行，而且我这里也不收信用卡。”
听起来像是老李裁缝在婉拒上门的客人。
他们这种老字号就是有这种底气，别人只怕生意不够多，他们却把客人往门外推。
“我是听朋友的介绍才找到这里，我相信你这里的制作手艺一定非常出色才会得到认可。虽然有些冒昧，能否请您破例帮忙一次？”
“我说过了……”
老李还在拒绝，我却愣住了。
更衣室外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
“崔洁？”
我掀开帘子走出来，果然看见崔洁正带着笑与老李裁缝商量。
崔洁那一刹那也很惊讶，大概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我。她的目光在我身上的三件套上扫过，马上就明白了：“为了开会？”
她笑着问我。
“对。你也是？”
崔洁最近要出席的重要活动，也就是月底的食博会策划会议。
我和方美贵希望能拿到餐厅的主题，而她，更是整场策划会的主角。她当然也希望以最好的姿态来展现，这家李裁缝的店虽然不起眼，但方美贵也说过，这是设计感与裁剪都非常受欢迎的老字号。
崔洁当然有她的渠道来获取相关信息。
不过她竟然是一个人过来，而不是跟着其他人来，反而出乎我的意料。
“你们认识啊。”
老李裁缝擅长察言观色，笑着打哈哈缓解尴尬：“小姐你怎么不早说，是张先生介绍的话，那当然没问题。您不用急着付款，等取衣服的时候再结算就好。”
崔洁的存款也刚被掏空，所以得刷信用卡，好在李裁缝这里对老客户通情达理。
她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着我：“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这里的会员。”
我当然不是。
我挠了挠头：“我也是别人刚带过来的。”
“嗯。”
崔洁显然能猜到这一点，但她没有追问，带着评估的目光上下看着我，“你肩膀虽然宽但不够展开，最好还是得用垫肩、窄袖，法式其实不太适合你，领带结你打小一点，显得人精神。”
“你还懂这些？”
我扯了扯袖子：“以前你也不叫我这么穿。”
“以前你想穿得舒服就好，我也不想勉强你。”
我更喜欢的是全棉t恤与短裤，对把整个人绷紧的正装隐隐有种排斥感。
崔洁以前从来没要求过我什么。
哪怕那时候餐厅见投资人、见大客户，我都穿得很随意。
我还真不知道她对着装有自己的品味。
“这位小姑娘眼光好啊！”老李裁缝在旁边鼓掌，“说得一针见血，意见很中肯，我待会儿给你改改袖口。她对张先生你的情况很了解啊！”
“我是他太太。”
崔洁大大方方，没避讳。
老李哑了哑。
毕竟，刚方美贵才宣示过我是她男朋友，没几分钟又来个正房太太，也不知道这位老裁缝该怎么看我？
好在老李裁缝总算见多识广，并没翻车，笑呵呵地把话题带过。
这时候方美贵兴冲冲地提着个爱马仕的纸袋跑回来：“我给你挑了个皮带，你试试看长度怎么样，我待会儿让他们去打孔……”
她走到面前才看到崔洁在场，就算是她脸皮比城墙厚，也免不了尴尬了一秒钟。
虽然我与方美贵之间光风霁月，但这种时候的巧遇，总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崔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没生气，只淡淡对我说。
“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