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装着事情，云筠提不起食欲，桌上的吃食仅仅动了两筷子便又放下。
宴席上酒过三巡，人人面色红润染着喜气，连初露病态的皇帝也不例外，浑厚的笑声不断。
坐在圣上身侧的凤袍女子与落坐在下手的轩辕卅对视一眼，对方几不可见的点点头，幅度极小不易察觉。
皇后了然，清清嗓子状似无意道：“不知悦来小报大肆赞扬的那位相府小姐是哪位？”
嘴上说着不知道，眼神却有意无意地飘向云迎海，显然是早就与他通过气了。
京中美名远扬的世家小姐，云筠自谦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云迎海心神领会，摆出慈父脸惺惺作态，“云筠，还不快起身见过皇后娘娘。”
被光荣点名，云筠明白戏码要开始了，她施施然站起行礼，“参见娘娘。”
“抬起头来。”
“诺。”不吭不卑地直起身子。
脱离了人群的掩护，云筠那张荣辱不惊的绝色容颜再也难掩芳华，矜贵地昂着下巴。
流畅优美的下颌线一览无余，粉唇未沾脂粉，透着樱花瓣的粉。
美人肌肤如玉，乌发如云锦，若冰山雪莲神圣夺目，怡然伫立在人群当中引起不小的骚动。
他们一直听说云筠美貌惊人，奈何本尊极少露面，只能从悦来小报探知一二。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周围或惊艳或赞叹的目光未对云筠造成影响，议论声左耳进右耳出，她双手交叠置于腹上，礼仪良好。
皇后赞赏着点头，显然对太子的眼光很满意。
无论从家世才情还是名声，云筠都是个做正妃的好人选，但她一个人说的可不算。
皇后笑意不减侧头望向身侧的真龙，却见圣上直勾勾地盯着云筠眼露痴迷，连酒水倾洒都不自知。
笑脸拉拢。
她跟圣上患难夫妻，对他最是了解不过。
明白圣上这是动了男女的那种心思，暗骂他不知羞，居然看上儿媳妇人选。
皇后皱着眉头，转起小手指上套着的黄金护甲。
护甲由金打造珐琅镂空工艺精致无双，可她却没有欣赏的心思。
片刻后带着长辈的和蔼试探性地开口：“皇上，您看卅儿正妃之位悬空，臣妾瞧着云家姑娘品性端庄是个好人选。”
“不知圣上意下如何？”皇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朕瞧着不甚般配。”这就是拒绝了，眼神还肆无忌惮地打量云筠。
殿内温度骤降。
皇后被当众下了面子，有些挂不住脸，笑意僵在脸上，朝着轩辕卅微微摇了摇头。
最后缄默，不再发表意见。
自从皇帝龙体抱恙后脾气渐差，容不得他人反驳。
她身后站着太子和母族，本就是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不能再自找麻烦。
云迎海见状也知道算盘落空了，只是没想到皇帝居然看上了云筠，对欲念不加掩饰。
不免心底一惊，连忙起身抱手深鞠一躬，“皇上明鉴，小女年纪还小不宜谈婚论嫁。”
他这番话无形之中暗示了皇帝与云筠的年龄差，望皇帝三思。
另一方面，任谁都能听出话里的托词。
云筠都已经及笄两年了，寻常姑娘及笄后立即出嫁的不在少数。
如果她不是胜负美名，在圈内也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姑娘了。
圣上没有回应。
被累累肥肉埋没的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也是个相貌不错的威武男子，只可惜岁月不饶人，鬓角已经露出道道白痕。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深刻的印记，随着面部表情皮肤折起皱纹。
云筠还维持着荣辱不惊的淡然模样。
跳梁小丑的表演与她无关。
这些上位者自持位高权重就想随意摆弄折叠他人的人生，仿佛他愿意屈尊已是天大的恩赐。
可她的人生，除了她本人以外谁也别想染指。
就在云筠以为这场闹剧没完没了之际，门口守门的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丝毫不顾殿内的气氛。
一不留神还被红毯翘起的一角绊倒，又立马撑着地面站起。
跑到跟前，头磕在手背上，整个人扑倒在龙椅之下，“回、回皇上，小、小......”
不等公公喘上气，戎装男子自己进殿了。
男子的盔甲上裹夹着冬季的风雪，进入殿内被炭火炙烤融化成水，顺着盔甲的纹理滑落，在红毯上拖出一条水迹。
他戴着铁制头盔，盔上红缨飘飘。
云筠死寂如深潭水的眸子有了亮光，她望着戎装身影眼睛不眨，仿佛下一秒人就会凭空消失。
屋外寒风大作，透过大开的殿门入侵，吹得人眼睛睁不开，只能看到男子削尖的下巴，嘴唇极薄紧抿着唇。
他手中提着红布包，不知里头的包裹物，高提着红布包示意侍卫呈上。
自己则摘下头盔夹在臂弯，铁盔翘起的杂质钩断男子的发带，失去桎梏的墨发飞扬。
潋滟惑人的桃花眼不带一丝情感，锐利的瞳孔中满是肃杀之气，沉重的气势压在众人身上，像从死人堆中爬出的鬼神。
“末将不辱使命，向皇上献上反贼的项上人头。”叶景淮低头掷地有声，声音传遍大殿之上。
与此同时，圣上叫人解开红布。
是血液流失殆尽的平阳王。
“砰——”圣上拍桌。
“哈哈哈，好！大快人心！”他久病缠身好久没如此畅快了。
他与平阳王一母同胞，被亲弟弟背叛的痛苦没人比圣上更清楚。
当即大手一挥，“爱卿想要什么赏赐，朕任你挑选！”
巨大的诱惑令所有人心惊，但回答不好也是个丧命题，谁人不知圣上多疑，保不住哪天脖子分家。
叶景淮闻言放下手，微微掀起眼帘环视一圈，似是随意指了一个方向，“微臣要她。”
小侯爷的手指直直冲着她的方向，云筠有些错愕。
表情短暂失控片刻，很快又恢复大家闺秀的端庄。
方才圣上拒绝替云家大小姐赐婚，打的是什么主意殿内臣子一清二楚，左右不过是想留着自己享用。
如今中途杀出个程咬金，点名要云筠，当众和圣上叫板。
有趣的是叶景淮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殿内发生的一切，这让圣上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
有好戏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