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被黑暗吞噬,成片的乌云铺天盖的悬居于山脉之上,悬崖峭岭状若对月孤叫的独狼。
半透明的灵体中夹杂着男女子的叫骂声,细听似乎婴儿撕心裂肺的鸣啼就在耳畔环绕,数以万计的怨灵盘旋人群上空呜咽,虎视眈眈的双目透着对新鲜血肉的渴望。
飞蛾扑火的扑向下方撑起的结界,惨叫声此起彼伏在空谷回荡,宛若河流汇聚试图冲破阀门,涌入大江。
“秦仙子,你们走吧。再不走所有人都会死在这。”健硕青年浑厚的嗓音中带着释然,蜜色的粗犷线条绷紧,手中提着重剑麻木地斩杀数不尽的怨灵,似是对生不抱有希望。
他们擎天宗以炼体为本,精神力掌握较弱,光靠蛮力使出的物理攻击对灵体如同挠痒痒。
“王道友莫要轻言放弃,代桃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我已经向师门发出求救信号,再坚持一下!”
“海兰宗众弟子听令,列阵!”
秦代桃素日面若桃花相映红的脸蛋惨白如纸,操控血冥兰的身躯摇摇欲坠,仍然不露一丝胆怯坚韧拔萃,沉着下达指令命人守阵。
内心却焦急难耐,是她们小看了红衣鬼王的本事,太过粗心大意才害得此刻深陷困局无法脱身。
苦苦支撑的结界开始摇晃出现虚影,即将消散在空中。
结界外的小鬼们裂开猩红的大嘴,吐着长舌,粘腻的涎水滴落入松软的泥土中。
随着小鬼攻势愈发疯狂,秦代桃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此刻连她都禁不住升起绝望惨然一笑,咬破舌尖燃烧精血坚守阵营直至最后一刻。
眼看成功在即,鬼群却突然躁动不安,停下了攻击。
凝聚成一团如临大敌,警惕地戒备着远处缓缓走来的倩影。
不安笼罩着凄厉的孤魂野鬼,行动逐渐失去秩序,呲牙咧嘴喉咙里像含了口浓痰咕哝着嘶吼。
女子撑着雅静的油纸伞闲步拉近距离,玉足藏在月白色的流仙裙下,伴随着裙摆飘动,由金线勾勒而成的云纹浮着细碎的微光。
“道友,快离开这!这里很危险!”秦代桃双手挡在嘴边想让声音传得更远,提醒前方的女子绕道而行,莫要被小鬼分尸。
可女子脚步不停,似是没有听到她的提醒,又或是听到了没放在心上,与鬼窝的距离逐渐拉近,接近中心众弟子联和撑起的结界。
深山的空气变得稀薄,飘渺的雾气遮住众人的视线,不得不以灵力覆眼。
“滴答——”
一滴雨水滴落在秦代桃的眼皮子上,淅淅沥沥地下起绵雨,雨水滑入眼眶她的左眼瞬间朦胧一片。
可视的右眼被遮云蔽日的庞大鬼群侵占,无数怨灵伸着鬼爪面目狰狞地扑向单薄的油纸伞,秦代桃几乎不敢再看下去。
低垂的油纸伞动了,微微抬起伞沿,女子眉如远黛,杏脸桃腮,软腰纤细扶弱杨柳,腰间挂着粉黄相间的怪异物件,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她的眸光清冷承载万物,如九霄云外寒宫之上的月仙。
鬼手几欲抓住她的裙摆,沾染人间最后的净土。
“莲恕·天赐恩雨。”珠玉落盘掷地有声。
云筠脚边的小鬼茫然地举着空荡荡的手腕,漆黑阴暗的鬼目里带着困惑,似是不明白肢体为何消失。
抬头望向天空飘落的延绵细雨,看似无害的小雨像腐蚀性极强的硫酸,所过之处怨灵皆冒起袅袅青烟,在自身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消散。
小鬼的眼球滴入细雨,视线逐渐昏暗无声飘散在风中。
数以万计的孤魂野鬼顷刻间化为青烟,连求饶也不曾发出。
绵雨还在下,头顶聚集的鬼窝,上万的孤魂野鬼无迹可寻,雨水冲刷着他们降临的痕迹,送葬不安的亡魂。
见到老熟人,秦代桃大喜过望,抬脚就要踏出结界。
“别动。”云筠出声提醒。
犹疑片刻,她还是收回了迈出的步伐,乖乖等在结界里。
被雨水浸润的泥土开始震荡,森森白骨坠着腐肉破土而出,如爬虫蠕动四肢并用俯冲至云筠身侧。
她莲步轻动,踩着灵线一跃而上凌空而立,地底的白骨好似延绵不绝的群山堆积,晃着身躯嘴里发出咔咔的涩音。
“莲怒·荼蘼花开。”靡靡悱音像是拥有勾人神智的魔力。
这里曾是乱葬岗,脚下的土地埋骨头无数,尸身腐烂分解滋养土壤,称为魂土。
雨滴落在魂土里化为灵力种,吸收尸体供给的养分。
种子缓缓从地底抽出枝桠,朵朵灵力交织而成的荼蘼花冶艳盛放,攀爬而上牵制行动,白骨瞬间像失去固定的零件哗啦散架回归故土,被花茎缠绕拖回土中。
一切复原至平静的模样,仿佛刚才是尸山骨海。
待尘归尘土归土,灰蒙的薄雾四散,雨水渐稀直至放晴。
女子一如最初闲散的模样,缓步靠近众人。
清晨升起的第一道曙光为她裙边的云纹镀上色彩,浓烈的骊色牵动着神魂,连同为女子的秦代桃也有些看痴了。
踏着松软的泥石,云筠握着伞柄转腕,将油纸伞收入空间芥子,带着浅浅的薄笑瞧着愣神的人儿,“秦姐姐,好久不见。”
潇洒肆意的模样成就了无数人心目中的白月光,仰其光辉,慕之仙姿。
听到熟悉的称呼,秦代桃才恍然回神,“云妹妹,真的是你?”
她不敢将一月前连金丹境都未踏入的人,与如今轻轻松松剿灭众派头痛鬼窝的仙子联系在一起。
“是我。听闻玄青宗有弟子被困于此,云筠特来解救。玄青宗弟子何在?”云筠含笑应是,嗓音附着灵力,娇声传遍狼嚎岭。
她派青鳞鹰王等在谷口,先行护送本宗弟子回归师门以免耽误接下来的门派大比。
“云师妹?”朱阔唤住云筠,他道袍染血在同宗弟子的搀扶下拖着断裂的脚踝,一跛一跛地拨开人群与她相认。
他与凌云同辈,是玄青宗的核心弟子,平日与凌云交情甚笃,借他的光曾经见过云筠两面。
“朱师兄,久违了。”云筠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手心捏着掌门爹爹给的令牌,假借鸡毛当令箭,一板一眼地吩咐道:“玄青宗弟子听令,即刻启程前往谷口!谷口有掌门坐骑青麟鹰王接应尔等,速速回宗养伤应对宗门大比,不得有误!”
令牌是云隐怕她出入宗门不变丢给她玩乐的,谁知在此刻派上了用场,见掌门之令如掌门亲临,玄青宗弟子齐刷刷单膝跪地。
“是!!”整齐划一的回应响彻云霄,鼓舞了不少萎靡不振的他宗弟子。
方才云筠露出的手段着实震慑了不少人,众人虽不知她的身份,本着对强者的尊敬对她抱有敬畏。
眼下知道云筠出自玄青宗,他宗弟子面面相觑危机感临头,不日宗门便会选出优秀弟子与别宗一同前往灵月秘境,以云仙子的强横他们怕是连肉汤都喝不到。
又是羞愧又是担忧,羞得是自己修为太差追不上云仙子的脚步,连追求她的资格也没有;担忧的是玄青宗内偷偷努力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停有人抱拳道谢请辞,赤红着脸,不敢正视云筠,火烧屁股似的回宗修炼恶补功法。
聚集的人群不多时便散了个精光。
见云筠停在原地没走,朱阔抬手示意师弟等等,“云师妹,不一起回宗吗?”
多亏了师妹的功劳,玄青宗的弟子皆无性命之忧,身上的皮外伤假以时日必能复原。
“师兄先回去吧,我要去会一会红衣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