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疏影横斜，拂动着树梢发出婆娑声响。
宋明贞闻言浅笑，露出光洁的贝齿，“我自然愿意留在将军身边做事，我一介罪籍，若非将军怜悯，我们宋家一家都不知何年何月能相见，我亦不知又要流放至何处，我自然愿意……”
她的话还未说完，却听霍云舟打断道：“我留你在身旁不是为了做事。”
看着宋明贞愕然的神色，霍云舟长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的意思是，你可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即便你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宋明贞只觉得喉中有些干涩，她将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依然觉得自己胸口像是蓦地腾起一簇火般，她忍不住动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饮下，却感觉还是扬汤止沸般无济于事。八壹中文網
看着宋明贞的动作，霍云舟上前按住宋明贞欲要倒水的举动，另一只手抬起宋明贞低垂的面庞，与他对视。
宋明贞眸光澄澄，在荧荧烛火之下甚是清亮，霍云舟看着宋明贞眸底自己的倒影，甚是郑重道：“对，只要你在我身边，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晨起的话宋姑娘若是没有听清，那我便再说一遍，我霍云舟愿意护宋明贞一世周全。”
宋明贞双唇微微翕动，她眨着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霍云舟的话历历在耳，但她却不敢张口回应，生怕这一席话不过又是她一厢情愿的镜花水月。
“我……”
凝望着宋明贞眼底的慌措与紧张，霍云舟低沉道：“若是宋姑娘不愿意也没关系，本就是我唐突。”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却掩盖不住言语中的失落。
霍云舟放下自己的手，双手交叠后退一步冲着宋明贞躬身施礼道：“深夜叨扰宋姑娘，是我无礼了，还望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好生养病。”
在霍云舟起身之时，只觉得有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了他的双手之上。
“我已经放在心上了。”
霍云舟闻言有些怔愣，他抬起眼看向宋明贞。
宋明贞此刻已恢复了镇定，她眼底含笑，用着极轻极轻的声音回道：“我愿意留在你身边，和你朝夕相处。”
她对视上霍云舟的眼，在他幽深的眸光中，宋明贞接着道：“但我不会什么都不做，从今往后，我会做的更好，我不用你护我一世周全，我只想和你一世安稳。”
霍云舟似是没有料到宋明贞会如此回答，他先是闻言一怔，随后竟忍不住轻笑出声，夹携着发自肺腑的轻快与愉悦。
“你真的愿意？”霍云舟笑过之后却还是有几分不确定，他正色看向宋明贞问道：“你知道的，你若跟在我身边，如今汉州局势未定，或许你会被我牵连。”
宋明贞不以为然，此刻她已然明白霍云舟为何今日会要刻意疏远自己，他担忧他身上的火会伤及自己。
“我既接受了将军，就要接受和将军在一起的所有事情。若是我有一分一毫的惧意，将军也没机会问出这句话。”
她宋明贞，从不是怕事之人。
“朝夕相处，自然要风雨同舟。我们既是同舟之人，也自要一同面对风雨。”宋明贞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扣人心弦，她反问霍云舟，“我是罪籍之人，将军怕吗？”
霍云舟伸手覆上宋明贞的手紧紧握住，他倾身贴近宋明贞，眼底含笑着望着宋明贞的眉眼，澄澄双瞳中倒映着彼此。
“我若是怕了，宋姑娘也没机会问出这句话。”
烛光摇曳，将二人的身影射影到墙面，似是把屋内不真切的虚幻真实地呈现。
静谧无声的夜里，只余二人此起彼伏地心跳声。
——
宋明贞一觉睡到了天明，霍云舟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她抬头望向桌案上用过的茶杯，脑海中的虚幻感这才消退。
徐慧娘撩了门帘进来，见宋明贞已然起身，连忙道：“外面天冷，你快上床歇着。”
帮着宋明贞打了热水洗漱完毕，徐慧娘端着粥坐在床畔道：“吃些热粥暖暖。”说着就要帮宋明贞喂饭，宋明贞赶忙道：“不过是风寒罢了，还没病到如此程度。”
徐慧娘将柳眉一竖，难得有些愠怒，“昨天你受了那般大的惊吓，竟然只字不提，你怕伯父伯母晓得担心，居然连我瞒着，早起我从白桃嘴里晓得，险些没吓死我。”徐慧娘越说眼底就泛起了泪花，“当初要不是有你肯为了我去火头营讨饭，我这条命早折了，你早知那苏雪有问题，还一人扛下这危难，幸亏没得什么事。”
提及苏雪，徐慧娘便恨得牙痒，“当初姐妹们还道她在突厥人那里吃了大苦头，事事都帮着照料，没曾想竟帮衬出了一个蛇蝎心肠。”
一想到苏雪就是突厥人的奸细，后尾营的所有姑娘们都恨得牙痒。
她们这些人能有今日，全拜突厥人所赐。
掖了掖被角，徐慧娘问道：“早起的药喝了吗？现下身子可爽利了？这粥合不合口味？”
宋明贞闻言笑道：“你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倒是叫我回答哪个？”
“明贞！”徐慧娘嗔道。
“不过是遭受了风寒罢了，吴大夫妙手回春，这种小病不过是几帖药便好。”
宋明贞一想起那苦涩的药味便直犯怵，她喟叹了一口气，由不得想念现代医学，至少发烧感冒这样的小病不必强忍着喝这些难以下咽的药汁。
听得宋明贞如此说，徐慧娘这才想起自己随身带的包裹，她从中取出一件崭新的外衣道：“如今天气转凉了，这是我昨个儿夜里给你裁剪的新衣，暖和着呢，待会儿你试试合不合身。”
现下汉州的天气一日赛过一日寒冷，汉州军营已然开始为将士们赶制冬衣。
原本按照编号制作，还得一些时日才能轮到宋明贞的头上，徐慧娘生怕受了风寒的宋明贞病情严重，所以连夜给宋明贞先行裁制了新冬衣。
看着密密整齐的针脚，徐慧娘知道宋明贞爱美，还在衣摆处均绣了花样，针脚细密，绣工栩栩如生，惹得宋明贞感慨道：“这花样绣的可真好看。”
这样繁琐的绣式十分耗费功夫，看着徐慧娘微微泛红的眼，宋明贞满怀感激道：“夜里本就光线不好，怕是做了一夜吧，辛苦你了，慧娘。”
徐慧娘不以为然，“你若是感激我，今后就别那么累，仔细自个儿的身子，也免得后尾营的所有姐妹操心。”
她话里话外都带着对宋明贞的关切，但却提醒了宋明贞。
宋明贞不由想起昨夜对霍云舟说的那番话，她不需要霍云舟护她一世周全，她要的是二人一世安稳。
如今汉州局势不稳，苏雪这样的细作还不知有多少，是以她必须学会自保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