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五与枫七一路驾车到了汉州城。
宋明贞兴冲冲地撩开马车的幽帘便下了车，但眼前的景致却让她不由怔愣在原地。
四处都是残垣断壁，城墙角聚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群，见到往来的行人便一窝蜂地上前乞讨。
似是宋明贞她们的马车看起来还算体面，紧跟着便有人冲着她们奔了过来，枫五见状当即利剑出鞘，将宋明贞护在了身后。
见得明晃晃的利剑，那些人当即停下了脚步，只得远远看着宋明贞不敢再上前。
“娘，我好害怕。”
似是枫五的长剑吓到了其中一个孩子，她忙不迭扑进母亲的怀抱中哭道。她母亲赶忙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的哭声惹得对方不高兴。
宋明贞仰头望去，城墙上的汉州二字模糊在干涸的血迹之下，城门上到处都是刀戟砍打留下的痕迹。
她几近能透过这些印迹而想像出这里曾经遭受过多么恐怖的苦难。
宋明贞薄唇翕动，她呢喃道：“汉州不是已经被收复了吗？”
霍云舟也已缓缓下了车，他们准备步行进入汉州城，宋明贞上前扶着宋林下车，宋林四下观望了瞬，似乎也被此番景象愕然到沉默。
汉州的黎民百姓竟然还处于这样的生活之中。
他骤然明白霍云舟为何要赌上身家也要执着地重建汉州城。
饶是谁看到这番境况，都不能坐视不理。
三人并排而行，霍云舟迭眸，匿在袖中的手不由攫紧，他既然驻扎汉州，那么汉州城里的所有百姓都不该遭受这样的痛苦。
他们在突厥人的手上已经过的太苦了。
每日风餐露宿，稍有不慎还会死于突厥刀下。
看着他们眼神中的惶恐，霍云舟于心难忍。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这是霍老太爷的夙愿，更是整个霍家人志向。
自霍老太爷手中起，突厥便一直对大邗虎视眈眈，战事不断，汉州的百姓更是遭受了几十年的侵扰。尤其父亲战死沙场后，霍云舟便立下誓言，定要大胜突厥，还边塞一片安宁。
“万万没想到，突厥人如此丧心病狂，浑然不把我大邗子民当人看待。”
宋林更是怒不可遏，几近是咬牙切齿道。
他想起从前在京中上朝时，许多文官还曾想要与突厥和谈割地，就应该将他们这些人一并带来，亲眼看看远在边关的汉州百姓过的是何种日子。
宋明贞一路走进汉州城，四周虽零星有商铺开门，但她依然感到一股萧条之感，这让她悲从心来。
从前的她只在新闻媒体上看到过战争对某些地区带来的伤痛，可今日亲眼一见，她甚至说不出半分话来。
她从没有想过汉州城竟然是这般境况。
她终于明白为何说一场战争带来的后果或许需要几十年上百年才能抹平。
宋明贞甚至不敢去看周遭那些百姓麻木的双眼。
“阿娘，我好饿。”
“忍一忍，你爹爹已经去给咱们讨饭去了。”
类似的话不绝于耳，宋明贞鼻头一酸，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递给枫五，“把这些给他们分了吧。”
这是她先前给路上备好的干粮，如今见到这些人，宋明贞却是一口再也吃不下。
说她圣母也好，心软也罢，但她当真做不到熟视无睹。
枫五接过宋明贞递给他的口粮，见霍云舟点头示意后这才走向那群人，掰开了半块干饼递给那位母亲。其他人看到枫五分粮，连忙也奔了过来冲着他磕头道：“求求你了，也赏我们半块吧。”
一个小姑娘上前扯了扯枫五的衣摆，带着稚嫩的声音道：“哥哥，可不可以给我半块，我娘快饿死了，我没有钱，我把我自己卖给你行吗？”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相继道：“买我吧，求求你了，以后我给恩公当牛做马。”
“好心人，把我儿女买了吧，你别看她们俩身量小，但是吃的也少，求求你给他们一碗饭吧。”
鬻儿卖女的事情宋明贞更是头一回见，但这些人却是实在没有法子了。
在他们眼底若是枫五肯买下自己的儿女，也算是给他们求得了一条生路，总好过跟着她们风餐露宿。
宋明贞鼻头一酸，她看向那个自荐卖身的小姑娘问道：“你娘在哪儿？”
小姑娘指着破草棚里躺着的一个人，若非对方依稀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宋明贞甚至以为那是一具死尸。
“霍将军不是已经收复了汉州，为何你们还要在街头流浪？”
小姑娘闻言哭道：“那些突厥人走的时候杀了好多人，若不是爹爹拼死救下我和阿娘，我们都要被突厥人杀掉。他们临走之前还烧了好多人的屋子，抢走了我们所有人的粮食，所以我跟阿娘就只能在街上流浪了。”
看着小姑娘羸弱的身子，放在现代还正是无忧无虑的天真年华，却要早早遭受这样的苦楚，接受父亲惨死的事实。
枫五已经陆续将包袱中的干饼分发给了众人，其他人更是千恩万谢，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突厥人不仅烧毁了我们房屋，当初他们占领汉州城时，所有不愿意臣服的百姓早已被杀了七七八八，那些不能劳作的老人小孩更是被他们尽数屠杀，其他有劳作能力的男丁便充作苦力，年轻的姑娘便被抓进了军营充作军妓，可怜我的女儿啊，到现在还生死不明。”
那男人说着便哭了出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咬着半块干饼，“不知道我家姑娘能不能吃饱，还活着没有。”
宋明贞闻言即刻想起后营房那些姑娘，她上前问道：“你家姑娘叫什么名字？”
“刘…刘晗芝。”
“你女儿叫刘晗芝？”
对方听得宋明贞所言，浑浊的眸子间骤然亮了起来，“姑娘知道我女儿？”
后营房中确实有个女孩叫刘晗芝，如今被宋明贞委派担任制衣组的组长，是以宋明贞连忙抬手冲着男人比划道：“你女儿是不是生得一张圆脸，大概这么高，做的一手好女红？”
“对对对，晗芝的女红随她娘，从前在家的时候家里所有人的衣裳都是晗芝做的！姑娘当真见过晗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