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以为霍云舟在说笑，他着实没有想到霍云舟竟然是来真的。
他一手按下霍云舟上表的奏章，甚为郑重道：“蕴之，你知道你这封奏章意味着什么嘛？”
霍云舟不语，只是默默地继续书写上表重修汉州城的奏章。
江湛却沉声道：“突厥人还虎视眈眈，汉州城若是此时重建，要耗费多少银两，若是这一仗没有打赢，你这是赌上了你们霍家满门的性命。”
这一封奏章不仅仅是上表请求拨银的折子，更是霍云舟的军令状。
这意味着与突厥的这一场仗，他绝不能输！
胜败乃兵家常事，可一旦朝廷的银两拨了下来，霍云舟输了，那才是霍家满门的灾难。
霍云舟反问，“临川，你不信我能赢？”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怕你昏了头。你可知这重建一城得耗费多少银两，你以为我不清楚，这便是一张军令状，若是往常输了一仗，不过是兵家常事，这这一封奏章上去，你就没有退路了。”江湛的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这是拿性命担保，蕴之，你三思。”
霍云舟将奏章抽出，从腰间取出自己的印章来。
“霍家军，绝不会输。”
他今日听了宋林构建的城图，那一刻起他便决定要让他守卫地这一城百姓居住在这样的城池中。
即便这场仗还没有打完！
即便这是一张军令状！
但他愿意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只愿汉州百姓能安居乐业。
从他决定要前来汉州时，他便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突厥这一场仗，他只能赢。
父亲的头骨还在突厥皇宫中日日受辱，他不允许霍家的尊严被践踏，更不允许大邗国朝再有败仗。
他要大邗百姓安居乐业。
吾辈夙愿，自汉州起。
他忘不掉初入汉州时百姓那一双双麻木的眼，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这些都是突厥人带来的伤痛。
思及此，霍云舟眸光凝重。
他毫不犹豫地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江湛的眼圈已然微微泛红，他甚至是从牙齿中挤出话来，“蕴之，你疯了。”
霍云舟吹了吹奏章上未干的墨汁，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根羽箭放在桌案上轻声道：“若是我输了，临川，你用此箭射杀我。”
他祈愿自己不会输，但世事无常，实则霍云舟自己也不能确定。
但他明白，只要他在汉州的一天，汉州百姓就要过上安定的日子。
是以若是他输了，这也绝不会给突厥人留有机会。
他绝不能死在突厥人的手上。
江湛一把将羽箭折断，狠狠地摔在地上，“让我射杀自己的手足兄弟，你还不如先杀了我！”
江湛知道霍云舟心意已决，他何尝不明白霍云舟的想法。
是以他一拳狠狠地砸到桌案之上，似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江湛自腰间取出自己的印章，在霍云舟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重重地落在霍云舟的印章之下。
冷笑道：“不就是军令状嘛，你敢赌，我也敢！”
霍云舟看着江湛微微颤动的双唇，他哑然失笑，良久，江湛也跟着笑出了声。
他们似乎都想起霍家正堂上高悬的那一幅字。
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
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是军令状嘛，怕什么？
——
宋林不知霍云舟竟下定了如此大的决心。
是以当他听得霍云舟要采纳他的建议重修汉州城时，连带着他都有些震撼。
“将军，你确定？”
霍云舟没有多言，只开口道：“奏章已经八百里加急送进京内了，我只问你一句，待朝廷的银两下来，汉州城池的规划图可能达到你昨日与我说的那般？”
宋林双唇微微颤动了几分，他倏地跪倒在地，冲着霍云舟泥首道：“霍家军，果然忠肝义胆，受老夫一拜！”
他如何能不清楚霍云舟的奏折意味着什么。
三尺男儿有如此血性，宋林当真佩服地五体投地。
在朝堂中见惯了那些明哲保身之辈，那些人终日口口为了百姓，可若当真要让他们立下这等决心，宋林敢说，朝堂上无人敢这般。
谁会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只为早日让百姓过上安乐的生活。
霍云舟身体力行地做到了。
他完全可以等突厥这一仗大获全胜时再上表朝堂，可他却为了百姓堵上了自己的退路。
霍云舟连忙起身搀扶起宋林，宋林这一拜，他莫名觉得有些折寿。
宋林却不以为然，“霍将军志向高远，古人言，铜墙铁壁，固若金汤，既然霍将军要重建城池，那我又岂能拖将军的后腿，这城池不仅要建，我们就要让它安如泰山。”
他心里早已有了考量。
这是从前他在京中为官时就有的想法，未曾想被流放边外，反倒有机会一展抱负。
他要将城防隐于城池规划当中，绝不会让突厥人有机会攻入城中。
是以他开口道：“将军放心，银两拨下之时，我定会交给将军一份满意的图纸。”
霍云舟点了点头，这也是他所想。
他重建汉州城的目的就是在此，原先的城防只能简单地保卫城池外部不受侵略，霍云舟便是打算将整个城防概念升级，融进汉州城设计规划当中。
全方位地保护整个汉州城的百姓，绝不会再给突厥人攻进城内的机会。
是以与突厥的这一仗他不仅要赢，还要让突厥人永远记住，汉州城在一日，突厥人永不能带兵往前进一步。
既然宋林有此抱负和能力，他又有何不敢去做。
宋林的心此刻也如泥炉上的茶水般沸腾了起来，霍云舟少年英才都敢去做的事，他又岂会退缩。
而汉州军营的建设，就是他向朝廷证明自己能力的时候。
他要将汉州城建造成百年屹立不倒的城池，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是以宋林没有多留，他径直返回自己的房间，考虑怎么将城防与城池建设融为一体。
在浩瀚广袤的平地之上，让汉州城变得易守难攻。
霍云舟看着宋林离去的背影，他兀自开口道：“宋大人且慢。”
宋林停下了脚步回首问道：“霍将军还有何指示？”
霍云舟眸光动了动，开口道：“宋大人构思时不妨问问令嫒，或许她也能帮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