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宸似乎深深陷入回忆,对于云倾落的动作没有察觉。
他自顾自地还在继续说:
“其实,先皇让我当摄政王,不是真的宠我母妃,也不是真的疼爱我。
不然怎么会给我起北字辈的名字?”
“其实,母妃在世时,父皇压根不宠爱她。
要不是一次宫宴醉酒走错了地方,身后的公公又不敢阻拦,后来也不会有我。
父皇压根没见过母妃几次面,估计连她的容貌都很模糊,讽刺吧。”
云倾落听着墨北宸一字一句地细数自己的过往。
这些应该是宫嬷嬷告诉他的。
云倾落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吭声。
年幼的他听到这些是什么感受?
当别的皇子被欺负了可以找母妃哭诉让母妃撑腰时,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是何种感受?
当别的皇子享受荣华富贵,而年少的他一个人带着未知的未来去往边疆时,又是什么感受?
云倾落哭的无声,她怕惊扰到墨北宸。
这是阿宸第一次跟她说起过往,她应该很高兴阿宸能告诉她这些。
毕竟,一个人的苦,说出来两个人担着就没有那么苦了。
阿宸第一次真正跟她敞开心扉,她不要打断他。
“我第一次杀人,其实不是在战场,而是在皇宫。
那是你救了我后,我回宫的第三天。我找到害死我的人,将他以我母妃留给我的钱财诱骗到荒凉无人的地方,拿石头一下又一下的砸死了他,然后把他拖进了旁边的枯井里。”
云倾落低眉,她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年幼的阿宸,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在爹不疼娘去世的情况下,到底是怎么从婴儿活着长大的。
更不敢想,他身后无人可依靠,只能逼着自己面对残酷现实时该有多绝望。
她想开口告诉他,那不是阿宸的错,是他们该死。
可是她嗓子哑的根本说不出话。
难受,心特别难受,窒息的疼。
“我知道,背后的主谋不是那个公公,可是他亲眼看着我掉下悬崖的,他也该死。”
“我其实没想过回去的,落落,我掉下去的那一刻,我已经不想活了,活着好痛苦啊。
我吃不饱穿不暖,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宠物见了我都绕着走,他们都叫我克星,都叫我丧门星,都叫我扫把星。”
“我掉下去的那一刻,我看见了母妃,她对着我温柔的笑。
我想质问她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抛下我。
可是我不敢,他们都说是我克死了母妃,如果不是我,母妃定然能长命百岁。”
“是啊,我这样不祥的人,父皇不喜,母妃因我而死,我不配活着,我该死。”
“我多想就那样死了,不会再有饥饿,不会再有痛苦,死了多好啊。”
云倾落抓紧墨北宸的手,眼泪湿透了衣服领口。
他,小小的他当时得多绝望啊。
“可是有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她救了我。
我想说她多管闲事,可是我睁眼时看到她笑的好开心。那明媚的笑脸,如浩瀚星辰的眼眸。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仿佛看到了光照在我身上,很暖,和暖。让我舍不得对她说重话。”
“小姑娘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她还说我的命是她救的,要我好好活着,没有她的命令不许再死。”
“我答应了,那么好的小姑娘,我若是拒绝了,她得不开心了,我喜欢看她笑,让我也心生欢喜。”
我当时红着脸说,‘好,以后定娶你为妻,以吾之命,护汝余生。’
我努力的成长,拼命的杀敌,我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然后回去保护我的小姑娘。
可是等我带着一身战功和荣耀回来,那个让我娶她的小姑娘却爱上了别人。”
云倾落哭的视线模糊,声音哑的厉害。
阿宸,对不起,对不起。
她......
她真的不知道,当时她随手救下的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她也不知道,简单的几句话竟然影响了他的一生。
原来,要不是她,他真的早就死了。
原来,六岁的她,已经是他的执念了,是他存活于世的执念。
什么仁爱百姓,什么守护神,什么狗屁战神,都不是他的初衷。
他一路往上爬,拼命的往上爬,只是为了护她一生安好。
可惜,上一世,她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小姑娘。
阿宸,阿宸,对不起。
“小姑娘食言了,我很生气,我想去质问她为什么也不要我,为什么……也要丢下我。
可是我不敢,我贪婪地站在黑暗里看着活在阳光下的她。
我内心丑陋不堪,我的世界一片阴暗,我不想拉着她陪我入地狱。”
“我想就这样默默地守护着她也好吧。
可是……后来云将军找到我,说要将小姑娘嫁给我,我突然被惊喜砸中,竟晕乎乎地答应了......”
“反应过来后,我想拒绝,因为小姑娘不喜欢我还很厌恶我,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为什么变得这么快。
但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我太想陪在她身边了,终究是我太自私。”
“可是,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庆幸……庆幸我没有放手,庆幸我抓住了我的小姑娘,因为她成婚后,变的很好很好很好,不,以前也好,只是不是对我。”
“不过,没关系,只要我的小姑娘高兴就好。”
“落落,墨北宸三生有幸,遇见了你。
“落落,谢谢你来到我身边,予我一身温暖,将我从深渊拉出来,感受这不骄不躁温暖如春的阳光。”
“落落,墨北宸宁负天下不负卿。”
云倾落听到他这句话,身子颤抖的起来,再也撑不住,张开嘴发泄似的哭出声。
她,她终于明白了。
为何在她死后,他会陷入无止境的屠杀?
为何对那些曾经他倾尽全力庇佑的人展现极大的恶意?
原来,他真正想要守护的,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
天下,从来不是他的责任,而她,才是。
她活着一天,他就得当一天的摄政王,当一天的摄政王,就得履行一天的职责。
征战四方,保护百姓,不过是他身为摄政王的职责。
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而已。
她的阿宸,责任心一直很强。
不然也不会为了一句六岁孩童无意间的戏言就真的搭上了一辈子。
她很想告诉他,其实他做到了。
他真的做到了护她一辈子。
他真的坐到了爱她一辈子。
可转念一想,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不愿意拿上辈子的苦痛再去折磨历经艰辛的阿宸。
这一世,他们一定会很幸福,超级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