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苏遇白就在好奇,为何小橘猫追杀那些妖怪,却放过了罪魁祸首李家人。这会儿看它如此表示才明白,李家人对男人下手之时它刚好不在,怪物分食的怪物留下的气息又掩盖了人类的气味,以至于小猫并未意识到李家人是元凶。
此时李二蛋亲自送上门来,它嗅到了李二蛋身上独属于那个男人的味道。
“嗤——”凶狠的威慑从小橘猫喉咙里发出来。李二蛋却丝毫没当一回事。一手拿着锄头,看着不过成年老虎大小的东西,他尖酸地靠近:“你这小畜生还挺凶。这是吃了多少神仙血肉才长成这副模样?”
李二蛋本来对多吃一口神仙肉这事儿都放弃了,谁知今日赶巧上山,将将好就撞上小橘猫咬死了妖怪拖着往乱葬岗这边跑。说来也是托了这双眼睛的福,即便隔得再远,他也能一眼看穿小橘猫的真身。忆起这小东西半个胳膊大小,再看它脱胎换骨的模样,李二蛋这心里就记恨得厉害。都是这些个不长眼的畜生抢了他的仙机!要不是这些畜生,指不定他都已经成仙了!
“小东西!吃东西也得看主人!”李二蛋呸地吐了一口痰,举起了手中的锄头。
就在他要一锄头砸下去,小橘猫原地跳起,凶狠地向他抓来。
若是先前,小橘猫这一爪就能抓断他的喉咙。
李二蛋的身体早已被洗涤过,身体敏捷得不可思议。况且他一双眼睛能清晰地分辨出眼前事物动向,都不需要他有太强的战斗经验,他的眼睛就能捕捉到小橘猫动作趋势。他迅速闪身躲过,反手就是一锄头砸在了小橘猫的脊梁骨上。
“喵呜——”一声惨叫,小橘猫重重砸在地上,脊梁骨差点断成了两截。
它原地打了个滚,躲到了一块墓碑后面,警惕地瞪着李二蛋。
李二蛋这一击击中,信心大增。这小畜生看着凶悍,其实根本就斗不过他。这般想着,原本还存着的那点小心也放开了。李二蛋锄头举着,步步逼近:“今儿是你运道不好,遇上了我!小东西,先前抓老子眼睛不是凶悍得很?可叫老子给逮着了!”
说着,他冲过去就要继续砸。每砸一下,地上便是一个深坑。
不得不说,眼睛带给他的好处远比想象得多。李二蛋俨然忘了夜路都不敢走,追着小橘猫不停地砸。小橘猫呕了一摊鲜血在地,一双血红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边呕边退。一边跑它还不住地回头去看李二蛋。那模样,似是要将李二蛋的模样记到心里去。
“哎你跑啊!”李二蛋看得见,但根本追不上,“你敢给老子跑!”
两人在乱葬岗附近转悠半宿,李二蛋最终是累了。
他的体质确实是有了质的飞跃,但没有人指点,再好的体质也不入法门。细算起来,不过是比一般人类强悍罢了。觉察到周遭氛围越来越阴森,他心里渐渐有些发凉。正好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他也没力气再追,只能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痰,啐道:“今日就饶你一条狗命!”
小橘猫隐身在树梢,一双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背影远去。
而这一夜,李家一家子遭到了屠杀。
小橘猫尾随着李二蛋到了李家,悄无声息地将睡梦之中的李家人全部咬死。连一声尖叫都没有,村里人根本就不曾发现。只剩下夜探春闺未归的李二蛋和半夜起身去如厕的李家大嫂。除此以外,一个都不剩。李家大嫂抹黑回到家看到一家子横尸当场,差点两眼一翻当场晕过去。
不过她瞧着虽然怯弱,扶着墙壁半晌撑住了没昏。系好了裤腰带,跌跌撞撞地就进屋去找自家相公。等冲到房间,瞧见李大柱被撕扯得仿佛一团碎肉,当下便呕了出来。
她撕心裂肺地呕着,仿佛要将苦胆汁呕出来。可即便是作呕,也丝毫不敢发出声音。生怕那半夜袭击李家的妖怪没走远,听到她的动静折回来。李大嫂硬生生克制着一点声音没发。发的冷汗被屋外的冷风吹散,透心凉,她倒是冷静下来。
回神的瞬间,李大嫂便爬起来往李老汉李老婆子的屋去。
妖怪大体是冲着神仙骨来的,也不晓得那宝贝有没有被带走!心里想着千万不能被拿走,李大嫂勾着腰小心翼翼地往李老汉的屋摸索而去。
别看她闷声不响,李家大大小小的事儿她都门清。李老婆子夫妻俩以为东西藏得严实,实则她早趁着夫妻俩不在的时候将他们屋摸了个一清二楚。李大嫂避开那满是碎肉的炕,捂着鼻子就往墙角的第三块砖下面挖。她挖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将那夜里能发光的一堆骨头挖出来。
“老天保佑!”李大嫂心里狂喜,“这是我的了!”
她赶紧脱了外衣,将骨头往怀里一裹。她娘家就在村里头,逃荒逃来了。李大嫂没声张,抱着骨头埋头就往娘家去。反正李家已经完了,一家子都死干净,只剩个李二蛋算什么。她相公都死了,依李二蛋那自私的性子肯定不会留她!李大嫂心里门清,这骨头给她娘家人也决计不能留给李二蛋。
李大嫂如获至宝,兴冲冲地就往村头走。
小橘猫悄无声息地蹲在屋顶,目睹了李大嫂做得这一切。夜里有一阵风起,李大嫂刚好走在上风口。风吹得她身上传来熟悉的气味,小橘猫眼睛瞬间变红,一跃而下。
一爪子挥下,李大嫂就被撕成了两半。鲜血如罂粟展开,喷溅一地。她怀中的包裹也应声落下,砸在地上,月光下晶莹如白玉。而两节断裂的身体倒地之时,李大嫂甚至来不及收敛嘴角的窃喜。小橘猫对尸体不感兴趣,走到了包裹旁嗅了嗅,血红的眼睛里却一点一点流出了泪来。
它依旧不懂什么生死离别,只将自己硕大的脑袋低下去。仿佛那男人还活着一般,去撒娇地蹭着那早已被拆成一块一块的骨头。
蹭了许久,没有得到温暖的抚摸,它歪了歪脑袋。狰狞的脸露出了直白的疑惑。须臾,它眨了眨眼睛,硕大的身体一整只轰然倒下去,四脚朝天。柔软的身体扭来扭去,像它还小的时候那样,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呼噜呼噜呼噜’的声音……
苏遇白的眼睛不知不觉中盈满了泪水。妈的,好好哭……
薛九卿也深深吐出一口气:“别哭了,有东西动了。”
“……啊?”苏遇白泪眼朦胧地抬起了脑袋瓜,发达的泪腺让他的眼睛变成了凹凸镜,看人看无尤其是看薛九卿都成了大头猫猫,“什么有东西来?”
“阵眼!”
薛九卿也是刚才才感觉到,他一只爪指着已经被小橘猫衔在嘴里的骨头,“应该跟骨头有关。”
丢下这一句,他立即跟上小橘猫。
“靠!你这家伙真是冷血无情!”苏遇白骂了一句,爪子一抹眼睛,顿时不哭了。李家村还湮在黑暗中,李家一家子死于非命无人察觉。苏遇白呸了一口,抬起爪子跟上。
一大两小三只猫飞速地在林中穿梭。穿过了小路,树林,又回到了乱葬岗。
小橘猫的速度非常快,风驰电挚就回到乱葬岗。身后的动静顾不得,它到了乱葬岗就直奔当初遇到那个男人的槐树。跳过无数的墓碑,它轻巧地跳到槐树的树下。
绕着槐树嗅了一圈,找准了一个地方刨。
它刨得快,很快挖出了一个小坑。小橘猫小心翼翼地将骨头吐在地面,然后仿佛失去母兽的小兽一般呜呜咽咽。漆黑阴森的乱葬岗,这呜咽声十分渗人。苏遇白和薛九卿也一前一后地到了,就这么亲眼看着没有得到回应的小橘猫仰头一声凄厉的咆哮,忽然一爪抓进了自己的眼窝。
它下手极为狠辣,抠出了自己一颗眼珠就丢到了土坑中。
不得不说,两人有些被它突兀的举动吓到,或者确切来说,是震撼了。苏遇白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它这是在做什么?挖眼睛给他?”
动物也有这种情感吗?这猫妖不是没开智?
薛九卿也吃惊不已,默了默,语气也沉重:“……应该是的。”
大橘猫将眼珠子按到头骨眼眶的位置,好大一只又倒下去。它的眼眶鲜血直流,它仿佛不知道疼痛。四肢朝天,扭着身躯给土坑里的骨头撒娇。仿佛它把眼睛给了地上的人,地上的人就会复活一般。它呼噜呼噜地撒着娇,连叫声也变得绵软起来。
叫着叫着,似乎累了,好大一只盘在一起睡在了骨头上。头尾相连,睡得安详。
不知何时,树上亮起了火光。一朵一朵的,发着蓝盈盈的光。苏遇白仰头看着,应当是磷火。乱葬岗尸骨多,磷火也不奇怪。只是这磷火仿佛有神志,笼罩着槐树下的一猫一骨,平静而安详。
许久,薛九卿道:“阵眼在树下。”
“……现在怎么办?”苏遇白实在不忍心,“将它赶走吗?”
薛九卿抿起了嘴角,没说话:“……”
“再等等吧,不急一时。”苏遇白喉咙里哽咽,“再给它一点时间好好睡一觉,它已经好久没睡觉了。”
薛九卿沉默许久,点了头:“……嗯。”